四爷浑身猛地一颤,他原本就是高热刚退的人,身子还虚得很,怎能经得起如此噩耗,若非此刻是夏日,定然病上加病。
但见他愣神片刻,忽然箭步上前,在柔则身前缓缓蹲了下去,伸出一只来,想要摸一摸灰白得可怖的弘昐。
然而那双颤抖的手迟疑了半晌,都没有勇气落下去,他不敢用自己那双温热的手,去触碰他那已经僵凉的亲生孩儿。
“四郎,我们的昐儿,你摸摸他的小脸,夜里他在我怀里还是滚烫的,你摸摸他。”
柔则垂泪不止,终于一下把四爷的手硬生生摁在了那具僵直的身子上。
一股从地狱深处的升上来的冰冷,化身为一条通体寒凉的白蛇,窸窸窣窣,细细密密的,阴寒、湿冷、黏腻的触感,从他的指尖缠绕到灵魂,钻入了心里。
“昐儿。”
他怔住了,静言刚刚小产,一夜之间,他与菀菀的昐儿,那个会哭会笑会闹的调皮捣蛋鬼,就这样死在了菀菀的怀中?
“四郎,菀菀从丑初便想尽法子求府医来给孩儿瞧一瞧,可是一直到正时分都没有一个大夫可以来救我们的孩子。我便抱着昐儿从夜里跪到了现在,希望可以有人打开门,救救的我的孩儿。”柔则双眸空洞,痴痴怔怔,身形已经有了几分摇晃。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四爷听到后面一句潸然泪下,已经不能说一句话。
可柔则的泪在夜里就已经流干了,此刻的她更像是一尊泥塑的菩萨,有形无神,身污灵灭。
“终于雨停了,门也开了,四郎你终于出来了,可是昐儿,他已经不能说话了。四郎,他最后还在问,阿玛的伤好些了吗?阿玛明日早晨会来看他吗,四郎……”
“菀菀,你,别说了!”
四爷抽泣出声,此刻的万般愧疚无奈涌上心头,然而这样的刻骨歉疚中,终于抽离出了愤恨的理智。
他骤然起身,回首望着苏培盛一干人等,声音沙哑又带着极致的愤怒。
“为什么昨晚没有一个府医可以去蘅清苑,你们为什么不开门?!”
不等苏培盛回话,那两个上夜的小厮率先扑了出来。
年纪小的那个身子抖得不行,忙道:“回禀贝勒爷,是昨夜下着大雷暴雨,雨又大又急,更兼雷鸣闪电,奴才们睡得又晚,所以才睡得太熟,实在是没有听见外头有人呼喊啊!”
“贝勒爷恕罪,一切都是奴才们当差不利,昨日傍晚爷和侧福晋回来的时候,奴才们忙着请府医,伺候着忙前忙后,夜里又怕主子有吩咐,所以过了子时才睡的。当时是奴才们痰迷了心窍,想着要睡得安稳些,好今日继续伺候主子们,所以就用了安神散。又兼风雨交加,实在没听见有人叩门,一切都是奴才的错,万望贝勒爷息怒!”
年纪稍长一些的虽然惊慌,尚且还算镇定,他连珠儿似的说了这许多,然后又悄悄给苏培盛使了眼色。
苏培盛会意,连忙道:“贝勒爷,他们二人说的也是属实,昨夜奴才几乎一夜没睡,那雨下得大,本就不易听见声音。何况这打雷声刚好能掩盖住叩门声,他们二人虽是上夜的,却也不是直接睡在门口,距离门前还有一段路呢!从前也并无夜半叩门的惯例,他们二人倒也算不上渎职,但却阴差阳错地害得二阿哥如此,爷您一定要好好处置他们,给侧福晋一个交代。”
那年轻的小厮一听苏培盛这样说,心内叫苦不已,这叫什么事啊,整个府里数柔侧福晋事儿最多,最会闹腾,偏偏这二阿哥的死和自己还真有点勾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