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少年刚刚来到,没看见卫长青已经离开帐慕,只道他还在里面。他心中凝团已解,想道:“原来闵成龙已经爬上高枝,当了卫长青的心腹了,哼,刚才倒害得我惊疑不定。”原来他盘问骆宏的目的乃是为了避免碰上一个和闵成龙有关系的人的。此时疑团已解,他便即施展超卓已极的轻功,偷入监军营帐。
杨牧在帐中正自神思不定,心乱如麻。忽觉微风飒然,似是有人掀帐进来。
他本是低首沉思的,帐中烛光微弱,那少年看不见他的面貌,已是拔剑向他刺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杨牧抬起头来问道:“是成龙吗?……”陡然看见亮晶晶的剑尖指着他的咽喉,这一惊非同小可!
剑尖已经指到他的咽喉,只轻轻一刺,就可取他性命。但说也奇怪,那人在这关键时刻,竟然呆了一呆、剑尖颤抖,就是刺不出去。
杨牧虽然不是一流高手,功夫也甚老辣。在这生死关头,一见有机可乘,如何还能放过。立即反手一指,点着那人的肩井穴。咕咚一声,那人跌了个仰八叉。
杨牧定神一瞧,登时也呆住了。
烛光虽然不很明亮,那人的面貌还是看得相当清楚的。你道是谁?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儿子杨炎。
原来杨炎帮助罗海守城,日子一天天过去,形势一无比一天危急,不知不觉,他困处围城,已是将近一个月了,救兵尚未来到,城中的粮草已是所剩无多了。
杨炎左思右想,终于得了一个主意。拼着牺牲自己,刺杀清军主帅。
他瞒着罗海,换了被俘的清兵服饰,这天晚上,偷入清军大营,仗着绝顶轻功,居然并没给人发现。
一座座的营帐布满山头,他不知道海军帅统丁兆庸的营帐是那一座,正自茫无头绪,瞎摸乱闯之际,说来也巧,正巧给他碰见了闵成龙送骆宏出来。他埋伏暗处,待骆宏经过,突然出来盘问他的口供,这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之间,正巧来到了监军的营帐了,主帅丁兆庸和监军卫长青都是他要刺杀的目标,于是在处置了骆宏之后,随即进入监军帐中,点了闵成龙的穴道,跟着按照计划行刺。
哪知大出他的意料之外,端坐帐中的不是卫长青,竟是他的父亲杨牧。
也是杨牧命不该绝,先出了声。杨炎听出了是父亲的声音,这一剑如何还能刺出?
本来杨炎的武功已是比他的父亲高出许多,若在平时,杨炎纵然不忍伤害父亲,他的父亲无论如何也点不着他的穴道。但在此际,杨炎骤吃一惊的情形底下,杨牧不费吹灰之力就点着他的穴道。
这一个突如其来的变化,固然是大出杨炎意料之外,杨牧亦是始料之所不及。
杨牧只有这个亲生儿子,这个儿子刚才又是手下留情不忍伤害他的,他能够把儿子换取更大的富贵功名吗?
但他又怕冒着前程毁灭、甚至生命也将不保的危险,放走儿子。
他转了无效次念头,在功名利禄与亲生儿子之间兀是难以取舍了,最后想道:“还是先稳住了闵成龙再说吧。只盼卫长青迟些回来,我若劝得炎儿归顺,那就最好不过。”
他走出外面,不出他的所料,只见闵成龙果然是给点了穴道,躺在地上。
杨牧解开徒弟的穴道,说道:“成龙,我一向待你怎样?”
闵成龙心里忐忑不安,说道:“师父对我恩重如山,我若没有你老人家提拔,那有今日?”
杨牧说道:“好,那么我有一事求你,你肯答应吗?”
闵成龙道:“师父但请吩咐,徒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杨牧说道:“用不着你赴汤蹈火,只须你为我隐瞒刚才发生的事。卫大人回来,你千万别说出曾有刺客来过。”
闵成龙低声道:“徒儿懂得。师父,你准备怎样发放师弟?”
杨牧说道:“我还没有好主意。我先劝他一劝,如果他不听劝告,你设法将他送到我的营帐。”
杨炎给点了穴道,不能动弹,但还是可以说话的,杨牧回去劝他,说的无非是自己目前不能不忍辱负重的苦衷,望儿子谅解。
“我知道你是不肯投降朝廷的,但你不肯真投降,假投降总可以吧。咱们借助清军之力,只要杀了盂元超之后,我仍然答应与你归隐田园。”
杨炎并没给点了哑穴,但他却是一言不发。
“炎儿,你不答应的话,为父固然性命不保,你也绝计难逃!难道你忍心咱们父子同归于尽?”也不知道是真的动了感情,还是想用眼泪软化儿子,杨牧说到最后,竟然挤出了几滴眼泪。
杨炎这时才忍不住开口说话:“我的父亲早已死了,至于我呢,我若打算生还,我也不敢来此行刺了。”
杨牧苦笑,正想再劝,忽听得人声,不是别人,正是卫长青回来了。
杨牧大吃一惊,连忙补点杨炎的哑穴。把杨炎塞在炕下。“炕”是睡觉的地方,北国苦寒,一般人家都是以炕作床的。炕上睡人,炕下堆着烧过的马粪或者煤球的灰烬,灰烬还是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