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在胸膛中鼓噪,满腔热血难凉。此时此刻,就连玉女心法也无法平复心中惊涛巨浪,玉求瑕冲向迎面席卷而来的剑潮,扑身扎入其中。
他觉得自己着实轻率卤莽,往日身体无恙之时,他尚且不敢对上天山剑阵,但现在骨头全碎了,筋脉行气乌七八糟,心里却反生出几分豪气,要在这世上最玄奥的剑阵中走上一遭。
上一刻仍是两仪八卦,下一刻便化为金罡北斗,剑阵纷繁复杂,剑刃如雨纷至。玉求瑕看准时机,不时以木条妙拨巧接。他招架几回,忽觉得两眼昏黯花乱,逐渐辨不清人影剑光,又忽觉身躯中除却碎骨之痛外,猝然间蹿上一道尖锐的痛楚。
——是一相一味!
玉求瑕倏然变色,用袍袖猛地掩口,放开时已被浸得血红。两眼似是被蒙上了层黑纱,朦胧昏沌。
有人在人群里高喝:“他站不稳,攻他下盘!”剑尖转了个向,如蒲轮般轮番斩向下方。玉求瑕左蹿右跳,每动一回就觉得周身骨头挪了个位,钻心的疼,但他掩饰得极好,惹得布阵的二珠弟子手足无措,心焦间乱了架势。
迎面扑来的是玉乙未。惊怖间,他攥紧了剑柄。他见过玉求瑕劈开静堂隔扇的模样,那杉木门扇里灌了铁,每一张都有四五寸厚,可玉求瑕像切豆腐块儿一般,一刀便轻巧地将其斩裂。
他怕极了,因为他可比隔扇软得多。惊惶中,玉乙未瑟瑟发抖,大嚷:“门主,停步!”
玉求瑕笑道:“师弟,不送!”话音未落,已在冰面上连滚带爬地遛了一番,恰到好处地擦着利刃闪过。
众人哪肯放他,玉乙未松膝沉胯,一记劈剑送出。剑刃划破雪雾,呼啸着扫向那人面门。与此同时,四面八周都有剑锋突地刺来,密密匝匝,交错着直刺玉白刀客周身要穴。
可玉求瑕此人正如偷油鼠,贼滑虫,数十柄利剑都没划中他衣角。但见眼前空空荡荡,只余飞雪静落,众人大惊失色。这时玉乙未忽觉手腕一沉,垂首却见玉求瑕在下方冲着他嘻嘻一笑,“帮把手,好师弟。”
说这迟那时快,玉白刀客白袖一卷,倏地套住玉乙未腕节。旁的弟子或仆步横扫,或左右平带,他就两袖一缠,带着玉乙未使剑的手抵上剑刃,竟招架得有来有回。可怜玉乙未被木枝抵着脾俞穴,只如块砧上鱼肉般被玉求瑕使来使去。
二珠弟子哪里见过这等架势,瞬时乱了阵脚。玉执徐送出一剑,对众人喝道:“别伤了乙未!”
玉乙未慌忙大叫:“大家不必管我!”言罢便是一道剑锋自鼻尖擦过,他犹豫片刻,嚷道,“呃…管一下,还是管一下!”
众人急忙转了剑刃去刺玉乙未背后的玉求瑕,可惜这人左缩右躲,与田间地鼠一般难打。于是有人喊道:“堂堂门主,竟如此卑鄙无耻!”
玉求瑕道:“在下卑鄙?你们一千余人,来打在下一人,是你们卑鄙还是在下卑鄙?你们个个手脚健全,身强体壮,倒怪起在下这残病之人来啦。”
顷刻间,剑阵已变幻十数种布列,金罡北斗,八卦四象,尤令人目不暇接。千余人上步举剑,雪白衣袍猎猎飞舞,如怒绽的雪莲。剑刃划出浑圆银光,宛如天河降世。
剑阵经过千锤百炼,浑然一体,可称得无懈可击。玉求瑕挟着玉乙未跳到屋棚顶上,可下一刻密不透风的剑光便猝然而至,将红松船板绞成齑粉,削出片片麻絮。
各弟子正要乘机追击,忽听玉求瑕笑道:“各位师弟妹,你们下盘不稳,可好生注意些。”
众人正奇他话中含义,忽觉脚下传来纹裂声。冰面豁了几个口,瞬时将数人吞入寒冻池水中!原来玉求瑕自方才起便一直引众人踩践冰层最薄脆之处,引得冰面崩裂,各人再无处落脚。
池底是剑冢,皆是顽铁金戈,落水几与毙命无异。
门生们手忙脚乱,道:“趴下!不能让冰面再裂了!”“池里有人,帮忙搭把手,全捞起来!”一时剑阵如散沙般溃乱,人人似无头蝇虫般胡转。
玉斜蹙眉道:“余下的人重整态势,不可自乱!”
她掐指略算,若是人仍留得阳数之倍,剑阵倒还能再起,可玉求瑕这般诡计多端,怕是再摆剑阵的当口,其人已溜出山门十里之外。
忽而听得凌空一声高喝:“偷鸟贼,俺来会会!”
话音落毕,只见一个硕大无朋的身躯訇然而至,一身肥膘水似的晃动,细眯眼怒张,老鼠须摇动,正是南赤长老。
说来也怪,玉南赤膘肥体壮,落在冰面上却如细腿鹭鸶般轻盈,点着碎冰降在玉求瑕面前。他见了躲在玉乙未身后那人,便气不打一处来,“好哇,玉求瑕!”
玉求瑕微笑:“别来无恙,长老。”他想了想,补上一句,“在下想你的鸟儿,可想得紧。”
且不论这话是否有粗鄙之嫌,玉南赤脸红脖子粗:“你记挂作甚?你吃了俺房里九十二只鸟,还嫌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