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方才说了这话,吞日帮主能大梁便挨近她身旁,敲了敲她的手臂,怒目圆睁,低声道:“怎地回事?怎能要一个乳臭未干、又弱不禁风的小孩儿接了盟主之位!”
明红烛朝他嫣然一笑,低声细语,“正是因为那小公子弱不禁风,哪天若是卒然暴毙,那也说得通,不是么?”
能大梁心念一动,觉得着实有理。瞧那宁远侯府的少年一副苍白羸弱、随时要撒手人寰的模样,钧天剑法也未学到家,武无功想拿他作傀儡,他们亦能随时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他眼里险恶之光闪动,在心里暗道:“大不了再出一笔厚赏,交予候天楼,像除掉天山门那般除掉这小娃娃,哈哈!”
钱仙儿亦在心中打好算盘,先一步会意,微笑着举起瓷杯,道:“镇国将军名震天下,这芝兰子弟小的是信得过的。不过……”
这声拖得极长,众人目中狐疑之色闪动,不由得侧耳倾听这秃瓢脑袋想说些什么话。
“不过,小的人微言轻,说的话皆不作数。”钱仙儿笑眯眯地望着颜九变,话里似是另有所指,“若是教他来接任武盟之位,小的也心甘情愿。”
武无功武艺高强,钧天剑法独步天下,若是要一个病秧子与他相比,钱仙儿更不愿看武无功端坐于盟主之位上。
一时间,堂屋中的众人纷纷举杯。迦叶波佛光普照,正笼在他们头顶,石壁上戒经落灰,书的是四分律比丘戒本的话:“一切恶莫作,当奉行诸善。”可如今不见众人善心,恶事却做得不少。
斑驳的壁上画的则是过海八仙,八仙身影在汹涌浪涛间各显神通,祛除青面獠牙的妖魔。武盟群雄坐在这画下时,却一个个面似含冰,心中有鬼,竟比那狰狞妖魔像显得更鬼气森森。
“侄儿尚且年少,对武盟之事有诸多不解之处。”武无功哈哈一笑,端起瓷杯,身旁的颜九变看眼色地趁机给他斟满了清茶,“不过,依他这过目不忘的天纵之才,想必再多教导几年,便是位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朗思方丈见众人举杯,长叹一声,便也将瓷杯拈起:“武盟主若执意如此,老衲也无二言。只是来日方长,前景未卜。金府的小公子呐,你也定不要负咱们期望。”
颜九变恭敬地颔首:“大师说得是,金乌定事事尽力而为。”
先前仍在酣然大睡的迷阵子被推搡着叫醒,揉了揉惺忪睡眼,懒洋洋道:“盟主?谁爱当谁当去。不过下回若是要我来大会,记得备张上好的软榻,要两床最好的茵褥……”
众人哈哈一笑,将各自图谋心思暂且压下,举杯同庆。
堂屋外的武场中,人声如潮,喧声震天,此起彼伏。高台上的两人似乎已定了胜负。
那吞日帮的弟子心思奸猾,在袖里藏了油包,弄破了将油洒在地上,趁着对面的青沟禅院寺僧出拳时打了滑一举夺魁。一时间,武场中嘘声大作,看客们隔着栅栏将烂菜叶、生鸡卵往高台上掷,高声痛骂,菜叶子零零碎碎地落了一地。
可那叫魏俊的吞日帮弟子仍不知羞耻,将枣木牌从瓷缸里捞出,嚷道:“盘山寺僧也不过如此,哈哈!”说着,便攀上瓷缸,两脚踩在缸沿上,对着武场中的江湖门生狂妄地大嚷,“今日,我吞日帮魏俊,要与天山门玉求瑕一战!”
醉春园的女子在台下朝他翻白眼,冷嘲热讽道:“瞧这糊涂虫,驴尥蹶子时踢坏了他脑袋。才败了一个盘山寺僧,怎地就敢要玉白刀客来露面了?”
其余人亦对他这愚妄不满,有人喝道:“你懂什么规矩!要搦战各派之主,得胜过后头的人才行!”
要与玉白刀客切磋,便得一一胜过她之下的九位武林英豪,这也是武盟大会上的规矩。这吞日帮弟子着实太不懂规矩,叫人心生厌烦。
吞日帮的一众弟子也对那叫魏俊的弟子颇为嫌恶,在台下把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喂,魏俊这小子何时变得如此嚣张了?我记得他先前跌了一跤,把腿摔断了,卧床不起了好几月,不想现在便能下地跑了?”
“不是腿摔断了,是脑袋磕坏了罢。”另一位弟子撇嘴,“回来后便有些疯疯癫癫的,什么毛躁怪话都说得出口。”
“快把他揪下来,免得坏了咱们吞日帮脸面!”
在吞日帮弟子心焦的谈议声中,那叫魏俊的弟子从瓷缸上跳下,竟从高台上跃下,往堂屋中奔去了。众人拦他也拦不住,他一面跑还一面怪叫:
“玉白刀客!今儿老子非得败你不可!”
宝殿之中,茶烟轻袅,丝丝缕缕的白气没入幽森佛像间,一瞬便消散无影。群雄举杯,身影在水液中摇曳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