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身影疾速闪出,纠缠在一起,利爪对袍袖,打得愈加难解难分。迷阵子一面招架左不正,一面继续懒洋洋地开口:“各位请瞧我打的穴道,璇玑、上脘、瘴门、神阙,正是鹤行步运气所在。”他忽地一摆白袖,将左不正纱裙撕去些许,夜叉的白衣剥落,露出底下的鳞鳞铁甲来。
而在那铁甲胸口之处,嵌着一块巴掌大小的铜镜。迷阵子又对武盟中群雄道:“这是夜叉的命门所在。鹤行步看着虽厉害,却有一处是教人刺不得的,便是这护镜下的玉堂穴。”
群雄听在耳里,心里都是说不出的欣喜。有法子对付这魔头了!愈是厉害的功夫,便愈有要穴所在。看起来只要破了那护心镜,戳刺夜叉那穴道,轻则能废了她这功夫,重则能教她顷刻间魂飞魄散。
他话音方落,便被左不正忽地抓住了长袖。女人阴森笑道:“师弟,你着实说得太多了!”
她猛地一扯长袖,竟将鹤氅少年整个儿抡起,带起他的身子便往地上狠狠砸去。可迷阵子似是早料到了这一出,一摆手将长袖扯断,整个人轻飘飘如云彩似的落在她身后。
左不正偏头望着他,眼神冰冷,蔑然地道:“明明先前你便漠视吞日帮主丧命,如今却跳出来教武盟里的渣滓如何对付我,真是可笑。”
她忽又冷笑道,“但是师弟,你和我修的是同门功夫,我的要穴同样是你的要害之处,你如今道出,往后便别想再过得安宁。因为武盟里总会有小肚鸡肠之辈想从你手里夺过江湖榜第七的位子,而你也恰将死穴公诸于世,哈哈!”
迷阵子挠了挠脑袋,道:“嗯…因为之前……我在打盹儿,没来得及同你拆两招。”
“至于要穴之事,我倒无所谓啦。”迷阵子又淡然道,“要江湖榜上的名头有什么用?能填饱我肚子么?能教我睡得安稳么?能让咱们门派里死掉的弟子从土里钻出来么?”
他摇头:“没有,什么都没有,什么也做不到。但是只要我今日能让师姐你不杀人,我便能睡个安稳觉。”
这二人动手时,从焦墟之下爬出愈来愈多的弟子。这些弟子皆是先前聚在殿上的门生,此时见局势暂稳,便也打着颤儿爬出来,聚拢到各自帮主的身边。唯有吞日帮弟子不知所措,跪在能大梁尸首边嚎哭不已。
见身边人渐多,朗思方丈沉吟片刻,颤巍巍地对江湖门生们挥舞起了双手:“各位,各位,请听老衲一言。”
江湖弟子们抬起被烟熏得黧黑的脸,一对对眼惶惧却清亮,流露着企盼,望向朗思方丈。
朗思方丈伫立在原处,像被寒风吹拂的一把枯枝,哆嗦着身子。他将双手颤抖着合上,深深向众人行了个鞠礼。
“老衲出身于盘山法藏寺,曾和五台方丈一起谋布、画下过五法阵,叫寺中弟子一齐修习。”
弟子们安静地望着他,似在佛堂中虔心聆听讲学的信众。
“这五法阵意指阵势千变万化,蕴事理五法,乃心法、心所法、色法、不相应法与无为法,能解万人之敌,亦能破一人之兵,降魔除厄。”
朗思方丈望了众弟子一眼,只见其中五台寺僧零星,眼里生出悲苦之意,“而如今寺僧亦死伤大半,各派之主亦有损伤。不知老衲今日是否得幸,能请诸位助老衲一臂之力,摆下这法阵共同对敌?”
此时这人已再非法藏寺庄严肃穆的方丈,而更像一个惘然不知所措的老头儿。他颤巍巍地低头,露出无助之态向众人求援。
众弟子正是群龙无首,又不知该如何插手迷阵子与左不正的对阵,此时一听在江湖中传闻已久五法阵的名号,顿时心中由悲转喜,齐声道:“只听方丈吩咐!”
这五法阵乃盘山五寺之秘,其中奥妙向来不为世人所知。如今朗思方丈见情势危急,竟能将此阵布法慷慨道出,足见其为天下除害的一片拳拳真心。
方丈长眉抖动,向天喟叹:“法句经有云:‘众生皆畏死,无不惧刀杖。’然若有人行杖杀人,危害世间,老衲情愿作一回演心那般的破戒僧,除尽此等恶孽!”
他当下便将五法阵的人数、阵列、方位、诵咒等要事一一向众人点明,弟子中虽有愚钝的,却也知如今情势危急,死命记在心里。有些平日里排阵惯了的寺僧也诚心出言指点,不一会儿便列出阵势森严的五法阵。
朗思方丈喝道:“以法阵护卫迷阵子仙长!莫要让那魔头伤到仙长分毫!”
此时焦黑废墟上,只见两道白影如风舞动。
迷阵子与左不正交手几合,忽听得女人笑道:“唉呀,你流血了。”
有温热的水珠自鼻中流下,迷阵子怔怔地伸手一抹,眼眶里却先流出殷红血液来。
左不正在诱引他一点点加快身法动作,直至他身躯难以承受的地步。迷阵子虽仍是一副少年模样,可随着年岁渐长,身躯也愈发枯朽,鹤行步亦不是寻常功夫,需将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颠倒扭错,这数合下来竟是教他有心而无力抵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