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无功紧攥着鎏金剑柄,只觉雕花凸纹似是深深嵌入肉里,手指紧扣得生疼。他望着淌血的锋刃,剑尖深深埋入了罗刹与夜叉的胸口,将他们紧钉于石柱之上。他们似是被蛛网黏连的飞虫,无助地在剑刃上挣扎。
他想起方才将吐血不止的罗刹鬼放在地上的那个时刻。那时金乌喘息着对他低声细语:
“伯伯,我会…将夜叉…引来。到那时,我会挡住她的目光……你便用…钧天剑把我俩…一齐杀死罢。”
那时罗刹眼里饱含决意,让他大受震动,一颗心怦怦直跳,似要撞破心口。
成败便在此一举。罗刹能以命相搏,他也得全力相赴。
于是他便依着金乌言语如此照做。武无功凝神聚意,胸中痛失爱子的怒火翻涌。夜叉与候天楼手中血债甚多,早已为世人所痛恨,武盟若是能借此良机除去这一人世祸患,那可真算得再好不过。
罗刹与夜叉缠斗时,武无功便已在沙尘间潜心静候。待夜叉落入罗网之中,他便用尽浑身气力,将消魂一剑毕尽生平气力刺出!这一剑势魄雄浑,剑光宛如苍莽云水,形散而魂凝,剑尖没入血肉时毫无阻拦,转眼间便刺穿两具身躯。
钧天剑从石柱上猛然拔出,在空里划出一弧鲜艳血轮。夜叉捂着胸口倏然跪落于地,钧天剑刺穿了她的玉堂穴,锥心之痛在她身躯中兀然迸发。
剑尖脱离罗刹的背心,金乌似断线的木人般往后跌落,身上血如泉涌。
武无功为能将夜叉一击毙命,在这方才一剑上使出了毕生绝学。剑刃入体之后,剑意发散,生出枝节,便如有千百支细针般钻入全身经脉,震得身躯中鲜血淋漓。金乌受了这一剑,只觉身上剧痛难当,可即便张了口,也痛得一声也叫唤不出来。
金乌浑身脱力,缓缓向后倒去。
他太痛了。先前服下的血苦实效用渐退,此时他浑身披创,身上刀伤、剑伤、烧伤一齐发作,一相一味之毒在腹中张开尖利獠牙。血苦实反噬之苦,以及钧天剑破体之痛将他折磨得痛不欲生,只愿阴府里勾魂的鬼使尽早把他拉了去。
意识渐趋朦胧,眼前血红一片,金乌渐渐喘不过气来,只觉自己似是坠入了无底深渊。
倒下的那一瞬,从后方忽地伸来一双手,有人轻柔地接住了他。
是武无功么?金乌浑浑噩噩地想。他浑身发冷,困倦至极,眼皮似灌了铅似的沉。那人将他轻轻搂在怀里,像待一件易碎的珍宝一般,似是生怕微微使一点劲,他便碎了。
“……”
那人似是在遥远之处唤着自己的名字。金乌听得不大真切,却听出了他声音里的焦急。
“……”声音细若蚊蝇,却不依不饶地在耳畔盘旋。那人急切地一叠声唤着自己,似是要哭出来了一般。
他在说什么?
金乌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勉强睁开了眼。明亮火光映入眼帘,让他不由得目眩神昏。
“…少爷……”
那人见他微微睁眼,欣喜又忧心地唤道。“…少爷!”
他被搂得紧了些,可哪怕只是如此这般轻微的动作,就已教他创口中鲜血迸流,衣衫湿透。金乌低低地呜咽了一声,蹙起眉头。那人赶忙放松了些,却依然小心地抱着他。
一缕白发垂落在眼前。金乌艰难地仰起头,看清了那张掩在白纱下的容颜。那是他极熟悉的一张面容,两眸乌黑清冽,犹如点漆,轻薄雪纱衬着淡墨山水画似的眉眼,更显温雅。
纵然身旁是连天火海,沙尘漫漫,可那人却似不沾半点尘埃,遗世独立。那是世人奉若神明的玉白刀客,可在金乌眼里却不然。
“……王…小元。”
望着那人影,金乌道,咳出几口鲜血,艰难地道,“是…你么?”
仔细算来,他们不过数月不见,可却漫长得似已分别了十数年。
“对,是我。少爷,我找了你很久,天南地北都去寻过,可总也找不着你……”玉求瑕道,眼中水光潋滟,似是下一刻便要滚下泪珠来。他竭力挤出一个凄然笑容,“你又在糟践自己身子了。”
金乌连反唇相讥的气力都没有了,他想扯着嘴角笑一笑,可胸口的剑伤着实痛得厉害。他也想伸手摸一摸王小元的面颊,但费尽气力牵动手臂时才发觉腕骨已折。
“少爷…?”玉求瑕不安地望着他,似是在等他发话。
“…脏……”金乌艰难地咽下口中血沫,从喉间挤出微弱的字眼。
“你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