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元猛地掀开窗屉。
一声震响,木架子咯吱直叫,窗缝间的落灰簌簌地飘下。他撑着窗屉,往院中定睛一看,只见眼前是空荡荡的一堵灰墙,仿佛在凄冷月色里漫散出寒光,更连半个人影也没有。
可就在方才,分明有人立在窗前,向他叙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言语。
是左不正。除却那个怪异的女人之外,他再想不出第二人能如此神出鬼没。王小元笃定地想,冷汗滑过他的面颊,喉头似是噎着一块石头。她能于众人不察时堆下柴草,亦能越过重围来到窗前,她说过要带走金乌,便真的能带走。
绝望之情火烧似的在周身蔓延开来,他抱着头,无力地蹲了下来。
金乌察觉到了他的恐惧与瑟缩,从卧被里忐忑地探出脑袋,小声道:“怎么了,王小元?”
王小元抬头望向他,有许久的时间,他俩默默无言,只是凝望相对。王小元蹲了一会儿,踉跄着起身,缓慢地爬上了床榻。
他本想着要同守在门外的侍卫道一声,要他们也看着窗口,别放过任何一个能教歹人入内的进处,可此刻他却将这念头抛至九霄云外。王小元忽地伸出两手,比往日里任何一次还要用力地抱着金乌,仿佛要教胳臂、身躯与金乌的血肉融为一体。
两人静静地相拥着,良久,金乌才问道:“方才与你说话的人…是那个女人么?”
“…嗯。”
“她想要带走我?”
“嗯。”
“真奇怪,说是要带走我,难道我身上有什么东西被她看中了么?”金乌疑惑地眨眼,“若是想要我家的钱财,她在这里养伤的时日里拿去了便是。我瞧她不似咱们的仇家,只一心要扑在我身上,明明街里的人都骂我、背地里朝我吐沫、扔石子儿,可她看着倒挺喜欢我。”
王小元眼巴巴地看着他:“少爷,哪怕她喜欢你,你也不要跟着她去。你瞧我也多喜欢你呀,留在这儿不好么。”
金乌冷笑:“你再多夸我几句,我也不会给你涨月钱的,死心罢。”
两个小孩儿旋即沉默了,心里疑惑的漩涡愈发扩大。但不论什么言语都难以言明他俩如今纠葛如麻的心绪。他们只是安静地相拥着,惴惴不安地望着霜华般的月色,心底也似淌入了冰凉雪水,心口每一次鼓动都似有令人神乱的回响。
在这不安之中,王小元沉沉睡去了。
梦里似是在飘雪,他在一片白茫茫的天地中跋涉,昏花的视界里寻不见金乌的影子。他着急忙慌,撕心裂肺地大嚷,举目尽是巍峨峻岭,仿若将他困于樊笼之中。
王小元惊醒,只觉眼里盈满泪花。紧阖的窗屉上透入蒙蒙的天光,晨曦被木格子割作一片片金鳞,撒在墙上,天已半亮了。他猛一回头,只见金乌仍躺在他身边,身上裹了厚实的几圈褥子,正香甜地在睡梦里吹着鼻涕泡。这小少爷半夜里睡相不佳,常把他身上盖的被儿也夺了一半过去,王小元冷得发抖,挨过去又钻进被窝里。
“唉,还好…”王小元喃喃自语道,“左不正还没把人带走。”
金乌被他吵醒了,揉着眼含混地道:“嗯?”
“少爷,早。我还以为一觉醒来,你便会不见了呢。”王小元道。
“瞎……说。”金乌不满地翻了个身,又挨着软垫睡去了。王小元方才歇了口气,刚想再眯眼睡一会儿,余光却瞥得褥子上似是有些污渍。
他慢吞吞地扭过头,想看清那是什么,眨了几回眼后却浑身一个激灵,不由分说,猛地从床上蹦起。
垫在他俩身下的褥子上,有歪歪扭扭的字迹。
那字迹极大,不知是用红丹、墨水还是朱砂抹出来的,红得教人怵目惊心。笔画横七竖八,又带着妖邪似的诡异。
王小元立时毛骨悚然。他前些日子跟着金乌念书,识得几个字,此时一看,心里便将那些字默念了出来。
“两日后前来拜谒。”
他顺着扭曲的字迹往下看,目光凝滞在了末尾的一行。赤红如血的墨字像狰狞的爪牙,在他们身下的褥子上恣肆张开、延伸:
“届时,不留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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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稿箱返贫了…最近好忙…俺在键盘上无力地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