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越是神秘,她的染画往后卖出去价格便会越高。
三娘抬起头,伸手将头上缠绕头发的白巾扯开塞到袖口内。她披散长发,将手边的面具佩上。成人礼举行得晚,现下日落西方,只有余晖洒落在宅子中。月娘如同一个多年魂魄不散的女鬼,长居于隐蔽之处。
阿花起身,快步前去门口开门。她脸上带笑,刚去掉门口横木打开门:“段小……你是谁?”
门厅正对着壁照,正门在壁旁。三娘听到阿花的话,从内厅朝着门口斜望过去。将士一身盔甲站在门口,有大半身子被阿花遮挡住。
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她仍能从将士身上感受到不一般。将士头盔摘下,露出较为年轻的面庞。他朝着阿花微点头,视线却越过阿花看向宅内的人。
银面具,旧衣服。
青年将士开口,说话铿锵有力:“属下奉命,带郡主回沐王府。”他说出的话不容人质疑,好似这偏僻的地方荒凉的宅子里真有什么郡主似的。
梅三娘笑笑了一声,低下头:“这里没有什么郡主。”
她准备对着布再次染色。
青年绕过阿□□直朝门内走。阿花想要拦住人,却被紧跟在青年身后的两位将士拦住。阿花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内心焦急不由露到脸上,皱眉喊着:“你们这些人怎么能擅自闯别人家里?还有什么沐王府什么郡主的?我们听都没听说过。”
她见青年不理她,朝着三娘直接走了过去,激烈反抗起身边两个将士:“我们月娘不过是个染布的姑娘。你们怎么能这样!放开我!”
走到梅三娘面前的青年手持着沉重头盔,从怀里取出对叠好的一张纸。他将纸展开。纸上白纸黑字甚至还有红色的印章图案。
他垂下眼看人没有理睬自己,拿着纸与三娘简述:“梅家与沐王府约定,郡主成年后将在沐王府以郡主身份生活一年,其后回梅家还是继续做郡主,将由郡主自己决定。”
梅三娘惊异再次抬起头。
她视线落在纸上。纸上确实有和青年所说一样的内容,又有一些差别。纸上写的是梅家不会阻拦她梅家三娘成年后前往沐王府,并以郡主身份生活整一年。
一年后,梅三娘如果留在沐王府,将可以郡主身份继续过日子。如果回到梅家,自此以后便与沐王府再无瓜葛。
落款的地方是她祖母梅菊签字以及印章,日期是五年前。她年十一,正在为自己非亲生以及月娘的事愤怒、不甘、痛苦。她借着月娘的名头送了染画给沐王府,想刺一下那狼心狗肺的沐王爷。
最后沐王府的不了了之,恐怕都是祖母梅菊解决的。代价就是这一张纸,也或许不止这一张纸。
从头上拆下的白巾在袖口里,带有淡淡余温。梅三娘眼前能浮现出不久之前梅菊替她哿角子时的模样。她更想到今早娘欲言又止的感慨样。
对于沐王爷而言,梅家只是小小一门户,是普普通通的匠人,家中连士都无。这张纸居高临下,仿佛施舍一般施舍给了三娘一年的郡主生活,并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像是笃定了她在被金钱权势腐蚀过后,必然不会再回到梅家。
一如十六年前,他们对待月娘一样。高高在上。哪怕是沐王爷,在深爱的月娘面前,也笃定月娘会愿意为了和他在一起从而屈服于沐王府,暂且当一个无名无分的人再想办法去争夺女主人的位。
青年继续说着:“此次接您回去,除我们这批人之外没有其他人知道。王爷让属下转述,您平日想要做的事情,他不会妨碍您。如果您真的留在沐王府,以后也能将月娘的名字加在沐家族谱上。”
梅三娘彻底放下布。她微仰头对上青年的脸:“你叫什么?”
青年言简意赅报上名字:“俞宁。”
她在面具后的神情冷淡到罕见,罕见到几乎不像是她梅三娘。她问面前只不过听从沐王爷话的俞宁:“你觉得我该回沐王府?”
俞宁并不是只知道听从命令的人偶。他能够年纪轻轻于高位,对很多事看得透彻。如今对于面前这位早年成长在外,只能算匠籍的姑娘而言,回沐王府成为权贵当然是最好选择。
他微颔首:“是。”
梅三娘伸手拿起之前阿花给自己倒的茶,毫不犹豫全部泼向面前的俞宁。
她站起身来,看着面前的男人:“你替沐王爷来,也替他受着。”
俞宁眼都没眨一下,任由茶水从他脸上滑落,并铿锵重复:“请郡主随属下回沐王府。您可以带侍女一同回去。”
不远处的阿花怎么挣扎都挣扎不开两边的将士。她手臂被抓得生疼,脸上从愤怒到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梅三娘见到这幕,拿起了阿花那杯茶,又泼了俞宁一脸。她扫了眼阿花,和俞宁说:“阿花不是我侍女。你是当多了下属,张口闭口都是属下,看谁都是下属。”
俞宁顿了顿:“……下属和仆从不一样。”
梅三娘“哦”了声:“都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一个脑袋四条肢。怎么的?当下属的比当仆从的多个手还是多个眼睛?你当自己哪吒还是二郎神?”
作为一个行兵打仗的人,俞宁但凡是个兵痞还能和梅三娘呛两句。可偏生他年少得志,每天不是埋头练武就是出兵行军做事。他根本说不过梅三娘,只能憋出一句:“……马车在门外候着。”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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