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思瑶是他的一个试验品,这是他整个计划的一部分,一直到今天,开展得都一帆风顺。
当年,这个世界没能容下我;今天,是我来主宰这个世界。
他自己也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种舍我其谁的感觉,这种感觉不断加强着他的信念:自己的所作所为,虽然疯狂,却是那么合乎情理。
姐姐的死,杜若的移情,让他深刻地体会了村里长者们挂在嘴边的话:你不属于外边那个世界,到那里你只会〃伤心死〃。如果伤心的程度真的可以衡量,〃至死〃并不为过。在姐姐去世的那一瞬间,他意识到自己是何其失败——天地间,他是如此渺小、无力,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唯一的亲人去世,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人从身边离开。在他哭到胸口阵阵发痛的时候,身边只有自己的影子。他甚至不愿看到周围人们同情的目光,那是对弱者的怜悯,就像对一个迷了路的小猫小狗,或者一个断了翅膀的小鸟,同情,但爱莫能助。这种感觉像把刀,一点点切割着本来就将要破碎的心。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颗心何其骄傲,也曾经充满爱意。
只有他自己知道,杜若对他的重要;也只有在失去的时候,看得最清,感受得最切。
爱得越深,恨得也越深。杜若从他身边走开后,他开始跟踪她,搅乱她和那个插足者的约会,甚至打算在他们的婚礼上大打出手。校领导卷了进来,派出所卷了进来,他反成了受监视的对象。
如果不是杜若的姐姐杜容一如既往地同情他,鼓励他振作起来,寻找新的生活,他一定会破罐破摔,成为社会的弃儿。
当然,如果一个人已经死了心,所谓〃新的生活〃不过是对行尸走肉更好听一点的说法。他需要平衡,平衡自己被摧毁的自尊心和被淘空被唾弃的爱心,失了舵的船被卷入了复仇的湍流之中。
就在他几乎无法在江京存生的时候,他想起村里的长者说,如果你遇到了挫折,别忘了回来,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但有时候,回头比前行更难。
辞去江医的工作,回到家乡秀丽的山水中,固然是一种心灵的安慰,远离都市的喧嚣,也固然是精神上的休憩。但是,多年向上的攀登容不得他沉寂下来,山村的生活已经不能满足他的野心,更不能让他实现复仇的计划。
因为将疫情匿名上报省卫生防疫站的事,他已经和村里有了隔阂,他所受到的正统医学教育也让他无法再认同已经融入本村历史和文化的〃换血〃陋习。他回到家乡,但和本村若即若离。家乡的一切,可做为美好的感情寄托、失意下的平衡,但不能成为新生的起点。
他单独一人生活在那神秘的山谷里,从此,那无名的山谷有了名字,〃新裳谷〃,令人伤心的山谷;〃拾夕洞〃,让人梦碎的山洞;〃涅磐崖〃,是他对重生的绝望。
他在武夷山的青山绿水间徜徉了两年,其间并没有一刻闲下来。
他每天都穿着长长的雨衣——按照村中习俗,长雨衣就是孝服,姐姐死后,他愿意终身为她戴孝。
无休止地恨。他越孤独,恨越深重,对杜若,对那个姓孟的插足者,对整个脆弱而贪婪的人性。
他逐渐理解了村里长者对外界的畏惧,村中文化的日趋内向。
这是一种值得尊重的内向,一种历经苦难后的自我防护,无可厚非。
所以,当村里的一份重要文件,就是那本村长者手绘的地图册,流传到江京后,他精心筹划,兵不血刃地从姚素云家的保险柜里取了回来。
木讷的姚素云。和她那个每晚笙歌买醉的丈夫,似乎在为另一场〃伤心至死〃悲剧进行彩排,为他多一份对人性嘲笑的素材。再次证实,他多年前就在筹划的这次行动,对人类其实是一种拯救。
他多年前离开江京的时候,变卖了所有物品,将几乎所有的钱都用来购买专业书籍,尤其和分子生物学相关的中外著作。书中不但有黄金美女,也有复仇的提示。他逐渐有了比较明确的计划,下山着手实施。
他偷渡到了美国,靠作弊混到了合法的身份。随后,他以优异的成绩考进研究生院,博士、博士后、助理教授、副教授、教授,在分子微生物学领域逐渐立稳脚跟,有了自己的实验室和工作人员,有了自己的专利,事业和金钱双至。
但他没有一天忘记,他活下来的真正意义。
复仇的心是他能够高效进展的动力,为此,他度过了不知多少个不眠之夜,身边的同事都无法理解,他哪里来的精力和坚忍,一次次地在学习和工作上将自己推向极限。
科学,已经进步到能在人类最基层的染色体上大动手脚,但却不能更正偏差的人性。任何偏差的人性,给他人造成的伤害,都应该有后果,严重的后果,这样才能保证没有同样的错误和伤害发生。
杜若和那个姓孟的男人需要承担后果,他们应该失去一切,包括他们最珍爱的人——那个有着青春年华和杜若当年一样美貌的女儿孟思瑶。
这个世界需要听见我的声音,如惊雷般震耳欲聋地痛诉:任何人,如果纵容偏差的人性,得到的将是毁灭。
这就是诺亚方舟前的地球,这就是天灾战火前的罗马帝国,腐化堕落的人性,颠覆的一切。
这是他〃制造〃出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