络绎不绝的老爷们,被来回奔跑的艄公精准的送达到心仪的船上,在乌溪河面上,没有什么高官显贵,也没有什么三教九流,他们全都被统称为水上相公爷!
“死丫头你又跑哪去了?怎么不掉水里淹死你……”
船上探头对我骂骂咧咧的女人,是我的阿娘,名:花七娘。
她没有自己的名字,花七娘还是继承了她母亲的名字,她母亲和她,都是乌溪河上无数船娘中的一员。
“阿娘疼,”陈幺娘拉下她阿娘的手,两只小手抱着她娘的手讨好。
“阿娘,晚上把吃的放船头就行了,我不一定有命回来……”
“你个短命鬼,老娘干脆打死你得了,生下来就是个讨债鬼,你死爹不认你都是你活该,你好好的姑娘家不做,跟人打打杀杀当水鬼,你淹死了夜里不要来找我,”花七娘哭骂不绝的声音传出老远。
她手不小心打到女儿锁骨上的疤住手了,红着双眼转身进了船舱哭。
陈幺娘伸开双手仰面朝天,重重的落进乌溪河里,隔着密不透风的水面,看波光粼粼的水上世界。
……
阿娘嘴里不认我的爹,叫陈鼻子,是青牛村的村民,一个有两妻命,却没有两妻福的男人。
第一任娘子也是船娘,上船前给他生了一个儿子,结果上船没半年就死扔喂鱼了。
阿娘是他的第二任娘子,十五岁时为了上船匆匆嫁给他,除了圆房那一夜,次日天不亮就走了,从此稀少下船回去。
我是他们成亲第五年有的,还是半夜陈鼻子被人扔水里的那一次,所以他认定我不是他的种。
娘子不在家每月还有钱回去,陈鼻子的日子过的苦啊!
苦的是没有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累,这不,跟隔壁死了男人的女人裹着过了吗!
带着别人的种,和别人的媳妇,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辛苦耕种,苦的简直不能提,真怕给他的腰累苦折了!
他说我不是他的种,是有足足的证据,阿娘除了嫁给他那一夜留家里了,后面一直到十九岁都没回去过,他也没来过乌溪河,不是不想来看看娘子,是来不得。
阿娘之所以匆匆嫁给陈鼻子,因为她母亲比较不幸运,船娘的一般年龄,十四岁到三十岁就可以下船了。
她母亲就是在三十一岁要下船之时,被官兵追私盐贩子带累,一刀抹了脖子,扔河里喂鱼再没上来过,她母亲走后留下一条花船。
阿娘那时刚满十五岁,连个亲事都没有不能上船,可又不能看着花船空了,空一天就要给一天的税钱,她急的直哭。
乌溪河上还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上船的船娘可以是寡妇,可以是刚成亲的小媳妇,唯独不能是大姑娘上船,如果被查到了下场会非常惨。
原因很简单,大姑娘在乌溪河上见识开阔了,弄不好会跟相公爷走,小娘子们就不一样了,她们有孩子有家,就连上船都由夫君亲自去官衙登记,跑都跑不掉。
大姑娘上船,也不是只有跟人走这一条路,漕保们还怕遇到地痞流氓,背眼给姑娘卖去盐帮杂院了。
那里都是常年干活的盐工们,人进去几天工夫,竖着进横着出,死了七个八个的一下就少了不少进账。
而且在他们的保护下出这样的事,就是严重的打脸问题,所以就差明文规定了,姑娘上船抓到直接喂鱼不啰嗦。
好在阿娘母亲生前人缘好,有个交好的船上姐妹,她看阿娘可怜,托乌溪坡上的媒婆,给阿娘选了一个老实的人家,因为是急嫁,挑的人选有限,就这么嫁去了青牛村我二婚的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