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时候,回家的那条路的路灯坏了,总是很黑,爸妈的餐馆关门以后,会有两只手牵着她走过那条很暗的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牵着她回家的人只剩下了妈妈,打开家门看到的是满地酒瓶,和倒在沙发上醉得不省人事的男人。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人会变,记忆里慈眉善目的爸爸突然在某个时刻变成面目狰狞的醉汉,摔碎的酒瓶,落下的拳头。
七岁那年,温昼在卧室写作业,客厅又一次传来争吵,推开门,男人掐着妈妈的脖子,声嘶力竭质问着为什么不肯和他再生个儿子,温昼鼓起勇气,把三岁那年男人买给她的陶瓷存钱罐砸向了他。
不太记得了。
后来别人再问这件事,温昼都会说不记得了。
但其实都记得,她记得对方是怎么一脸恼怒地过来抓住她,又是怎么抓起她狠狠撞向墙上,坚硬的白墙留下血渍,母亲的尖叫与求饶,在混乱与眩晕中,她看到了一把泛着寒光的水果刀。
九刀,那把很小的水果刀,在他的后颈上捅了九刀,他才终于倒在了地上。
最后一刀,母亲痛哭着捅向了他的胸口,她却记得,母亲眼里的不是愤怒与恨意,是麻木的解脱。
在临州小小引起轰动的杀夫案最终从死刑改成无期,还是公益律师努力争取的结果,温昼记得那位女律师,最终庭审结束那天,她无奈又歉意地蹲下身来递给她一颗糖:抱歉啊,我好像只能努力到这里了。
因为是女人,天生力气比男人弱的女人,所以即使被家暴,也不能构成防卫过当,而是故意杀人。
温琴头上的白发看起来又多了一点,每次见面,温琴都会眼圈通红。
要好好吃饭,注意身体,学习不要太累,不要太辛苦。
一个小时的探监时间,大多数时候都是温琴的关心叮嘱,临走前,温昼把那本通过检查的笔记本交给她。
温昼每次探监都会带上一个笔记本,里面是她的生活记录,是她的近况,也是温琴的支撑。
她把梁季青写进了笔记本,她不想告诉梁季青,我跟妈妈提起你了,他会太骄傲得意,然后抱着她又像小狗一样舔来舔去的。
温琴已经从无期减刑成了有期,还有二十年,她还可以等。
从监狱出来时外面已经在开始飘细雨,回去的车还要等到下午,温昼坐在车站看梁季青发的消息,他录了一个视频,是那群朋友拿着话筒鬼哭狼嚎在给他唱生日歌。
梁季青:好无聊,他们好吵,好想你。
温昼看了眼时间,还有五个小时才能等来车,温昼叹气,回复:我也很想你,可是我暂时回不来,车还没来。
梁季青几乎是秒回:你在哪里?我来接你。
温昼犹豫了片刻,报了位置。
KTV里的梁季青几乎是同一时间跳起来要走,其他人拉住他:你是主角寿星,你跑哪里去?
梁季青摆摆手:你们自己玩吧,我要去接老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