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里哭声悲切,院中的白幡被大雨浇湿后粘在竹竿上,风吹也不见动。
小厮跌跌撞撞跑进后院:“夫人,大公子回来了!”
听说长子回来了,披着一件素麻衣的秦国公夫人才从灵柩前踉跄着起身,由小女儿和忠心的仆妇搀着往外走,还没出灵堂,秦简就已经过来了。
从牢里回来,他换回了当日被抓走时穿的那身云缎锦衣,可消身形消瘦得太厉害,如今却有些撑不起这身衣服了。
秦夫人见长子被磋磨成了这副模样,眼泪刷地一下就流出来了:“我儿受苦了……”
秦简跪在母亲身前,咧嘴强笑本想说不苦,不愿叫她过分担心,可看到摆在后边的灵柩,眼眶还是不受控制地红了,哽咽得不像话,“不苦,是孩儿无能,护不住父亲。”
秦夫人亦是泪水涟涟,只摇了摇头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你爹就是这么个脾性,这是他为自己选的路,我知道。”
她摸了摸长子的头:“我儿,去你父亲灵前磕头,告诉他你回来了罢。”
这看似柔软如水的妇人,骨子里却透着坚韧,丈夫被关押天牢那日起,她遣散了府上大量仆从,只留了十几名忠仆。丈夫问斩游街,她一路送行,长子被扣押大理寺,她便遣车马仪仗接引亡夫回家,那单薄的背脊,总是挺得笔直。
也正是她一直立着,秦府下人才有了主心骨,便是此刻也将秦国公的丧礼办得井井有条,而非乱成一锅粥。
秦简到秦国公灵柩前磕了三个响头,“爹,孩儿归家了。”
看着棺木上偌大的一个“奠”字,饶是七尺男儿,秦简也没忍住“嗬”的一声哭出声来。
秦夫人忍着泪水给他头上绑了孝布:“我儿莫悲,你爹生前最挂念的就是阿筝,如今他去了,阿筝随太子逃亡在外,下落不明,你好生振作起来,将来找到阿筝,想来他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
秦家小女儿秦笙听到此处,终是悲哭起来:“都怪我,当初若我肯嫁去东宫,姐姐嫁了沈世子,或许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秦家兄妹的容貌都不差,较之秦筝,秦笙的容貌更像秦夫人一些。若说秦筝似午夜幽昙,美得惊艳,叫人见之难忘,那么秦笙则像雨中梨花,婉约清丽,令人心生怜惜。
当初太子求娶秦筝,秦国公本以秦筝已定亲为由回绝了,怎料太子转头又言要娶秦家小女儿秦笙。
秦笙并无婚约在身,秦国公才因秦筝拒过太子一次,这次若再拒,就是打天家的脸了,秦国公愁得夜不能寐。
太子声名狼藉,那段时日秦笙日夜以泪洗面,恨不能绞了头发去庵里当姑子。
秦筝心知妹妹是被自己连累,哪能就这样断送了她一辈子,遂狠心同沈家毁了婚,自愿嫁去东宫。
怎料秦简听她提起沈彦之,一双眼里却是恨意尽显:“别提那个李家走狗!还好阿筝没嫁他,他沈家早有二心,拿阿筝当什么幌子?秦乡关一役后,阿筝被传成了什么样子?父亲一世清廉,只那一次在朝堂上叫人戳脊梁骨,罗献将军的丧礼上,罗老太君指着父亲说我们秦家生了个好女儿!”
说到后面,秦简声线明显已经不稳了,哽咽不成调:“阿筝嫁给太子的委屈,不及他沈彦之给的十分之一二!”
秦笙被兄长一吼,咬着唇没敢再吭声,只眼泪簌簌直掉。
再说起这些往事,秦夫人心底也跟把刀子在割一般,她深吸一口气:“简儿,往事莫要再提了。”
曾几何时,秦家也是怨太子,对沈家愧疚的,可这一切在沈家投靠反王后,都化为乌有。
秦夫人摸了摸小女儿的头:“这些事也不怪笙儿,国运如此,你们父亲是随大楚去了的。”
一番话说得兄妹两又红了眼眶,秦笙直接扑进秦夫人怀里嚎啕大哭:“母亲……”
灵堂外有下人通报:“夫人,沈世子在门外,说来给国公爷上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