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从酒楼中出来,女子从府门前进去牵马,灼华便在门口等着。
不多时女子从侧门走出,身后牵着一匹高头骏马。此马通体雪白,长鬃凛凛,毛色极为柔亮顺滑,眼见她三两步走到街前,闪身上马,此刻玉人配良驹,更显英姿飒爽。
二人行至乡野间,那女子教与他如何上马,行进,好在这从使队顺来的军马训练有素,极易上手,不出半刻灼华便有所掌握,虽不致精通,但简单的行进起停已能做到。
天色将晚,灼华只走过那条宽广的大路,而那包裹里的地图上也从未标注过这雾雨山庄,这会若再不动身,恐怕到天黑就赶不到庄子了。
两人快马加鞭,沿着官道转至一条不易发觉的小路上,行了足有将近两个时辰,直到朦胧的月光渐渐洒下,总算看到庄前的那片竹林。已有近月余没有见到老头子,灼华心中不免有所思念,这会也愈发激动起来。
可还未等他欣喜半刻,穿过林间,那片本该是灼华所居竹屋的地方,此刻却变为了一处平地,那竹屋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灼华震惊之余,心道莫不是这夜黑风高,自己认错了路,跑到了什么荒山野岭来,但抬眼看去,那道他来回走了十年的长坡,却是如此的熟悉又真实。
他心中燃起不妙的感觉,丢下马绳快步走上长坡,而正如他所想,在这长坡尽头,莫说是那‘雾雨山庄’的竹牌坊,这林间的整片山庄,都好似从未存在过一般,消失不见,只留下这一片宽阔的空地,而他在这十年的住处,就连一丝人迹都未曾留下。
灼华脑中浮现出这十年来的光景,从府中被老头子救出,到这偏远无人的庄子中,为他疗伤缓解,日夜修习剑法,山庄中的人事物,都宛如是他的南柯一梦。但是包裹里的东西和这手中的木剑都昭示着这一切都并非幻境。
他环顾了四周,失魂落魄地往坡下走去,恰好那女子也安顿好了马匹,正迎着灼华走上来,她瞧着这坡上坡下都没有什么房屋,便好奇问道:“你不是说要引我去你家中吗,怎地我看这地方连一片瓦砾也没有,是不是这会天色晚了,你引着我跑错了路?”
灼华紧盯着她双眼,摇头说道:“不会的,我在这居住这么久,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再熟悉不过,就算是这片屋子都已被夷为了平地,但是这长坡和这坡下的竹林空地,总是骗不得人的。”那女子惊讶道:“什么?你的意思是说,你在外的这些日子里,咱们脚踩的这片地上,本是连着的竹屋。现今却连一丝痕迹都没了?”
灼华默默地点头,他还心存侥幸,这世间相似的地方如此之多,更何况是这乡野间,各处的竹林都大抵相同,还是到坡下看看那片练剑的竹林,和那条从小泡到大的溪水才是。
女子见他如此失魂,也不好再说什么,跟着他下坡。
行至坡下,看着那片再熟悉不过的竹林,长溪,不是自己这待了十年的老地方又是何处?他的心彻底沉了下来,倚坐在溪边的老树下。
女子站到他身旁,默默抱怨道:“本想着今日还有个地方可以好好睡一晚,不想走了那么久到这地方,还是一片荒山野岭,看来今晚只能夜宿在这荒野了。”
灼华全然没听见她所说,此刻他心中乱极,不禁想到莫非是当年那伙人寻到了此处,在自己不在的这几日屠了村子?
他抬首看向那女子,此刻朦胧的月光正洒在她脸上,伴着身后的点点星光,真有如一立精致的玉雕。许是有些患得患失,灼华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开口问她道:“会不会是有山匪之类来袭?”
那女子眉头微挑,摇头说道:“决计不会,若是有敌来袭,怎会将屋子都拆得一干二净,毫无痕迹。况且据你所说,这坡下和坡上都建有房屋,就算是竹屋结构松垮,但要想几日间就做到如此,少说也要几十人的队伍,这显然不是件易事。约莫着你在外的这几日,你家大人不知因为何事搬离了这里,还未来及告知你罢了。”
听她这番话,灼华这才缓过神来,心想着对啊,若是真有匪敌袭击,在这杀人越货便好了,何苦要费尽心力拆掉这里的房屋?想到这里,他心下大定,心中的石头也算是落了下来。
见他依旧沉默不语,那女子只得继续说道:“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方圆几十里连一丝人烟都没有,这会当真是又冷又饿,你倒是想些办法弄点吃的来,哪怕是生点火也好。”
灼华回神的功夫,听她默默地在身侧抱怨,心中也涌起一阵愧疚,本想着临行前回山庄一趟,可谁曾想会是这番光景。他从树下缓缓站起,准备去捡些枯枝,生火来暖一暖也好。
幸好此刻正值深秋,这荒山野岭之处,别的不多,就是这枯枝烂叶不知道有多少,没半刻灼华便抱着一大捧树枝回来,在这溪边的空地上支起一处木堆,又从包裹里取出老头子为他备的火折,还好临行前从那酒楼里重新备了点干粮,这会才不至于饿肚子。
月色渐浓,两人倚树对坐四目相视,都没有再多说话,空气中只剩下木柴燃烧的噼啪声,伴着夜色更显幽暗寂静。
没过多久反倒是女子先开口,“你也不必太过往坏处想,能在这几日间就消声觅迹,我倒觉得更像是在躲什么仇家之类。”
仇家?灼华心中一动,莫非?只听女子又问:“你是从何时跟你师父学剑,可知晓你师父有没有仇家?”
灼华稍加思索,心道老头子曾再三叮嘱过,夔州的那些事,万万不可说与旁人。便说道:“我自打记事起便跟师父住在这里,也未曾听过师父有过些什么仇家”,说罢他话锋一转,继续道:“从初见那日起当真是对你不住,先是连累你被那几人擒住,紧接着说好带你回来见我师父,又沦落到跟我睡在这荒山野岭。”
那女子眉头一皱,嗔道:“谁跟你同睡了?”转念一想先前的事,他居然还记在心上,对眼前这少年的印象又好了几分,便柔声道:“你我二人本素不相识,能打抱不平,侠义心肠已显,况且我俩不是好端端的从那教中脱身了么。至于眼下这般,本就是意料之外,大不了就在这溪边树下打坐一晚,待到天明便动身,如何?”
灼华见她并不如何埋怨,心下慰极,又怎会反对她所说,听罢便猛点起头。又忽地念起这一日相处下来,竟还未曾问过她姓甚名谁,想着在大殿外,那蔡大人曾唤她公主,灼华稍加思索,便说道:“这一天劳顿下来,还不知姑娘芳名,先前逃跑时,我听身后你那蔡伯伯唤你公主,又是从羽国前来此处,想必一定是羽国的哪位公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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