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梁珏那张冷峻无情的脸。
真的难以置信,闻清澄想,自己快死的时候,最后想的竟是仇恨。
——不,不能就这么便宜了狗男人!闻清澄脑中灵光一闪,就觉虚空中,有人接住了不断下落的自己。
那种感觉就好像飘零了很久的叶子落回了泥土里。
闻清澄闭上了眼,失去了最后的神志。
“好不容易醒了不能累着,赶紧继续歇着。”梁珏瞥了他一眼,俯身就要去吹灯烛,用命令式的口吻说,“太医让你好好休息。”
“是谁救的我?”闻清澄突然没头没脑地问,然后他的小鹿眼盯着梁珏,“是殿下吗?”
梁珏正想去掖被角的动作倏然一顿,他本以为闻清澄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打算说——毕竟那个时候他看上去真的很糟,胸口都是血,发不出一点声音,就连大声呼唤他的名字都没有任何反应。
原本他只是准了小伴读今日出宫,结果半途谭沂居然急急匆匆跑到东宫来,非来着他说闻清澄在戏楼那边跟个戏子拉拉扯扯,纠缠不清。
起初梁珏并不相信,尤其经过上次秋日宴的事情之后,他甚至压根就不想看到谭沂,一见到他不禁就想起他诬告闻清澄的事情,不免心生烦闷,于是刚听谭沂说了两句就不耐烦地下了逐客令。
结果谭沂一看这个架势,索性往地上一坐,整个人哭得梨花带雨,就是赖着不走,说是今日若梁珏不答应去瞧瞧闻清澄在外面干的好事,他就不出这东宫的大门了。
——那个撒泼打滚的样子,哪还有什么心绞痛的影子?!
“出去!”梁珏毫不动摇,斩钉截铁道,“孤的人自己管,你没有资格在这里对着孤指手画脚!”
“太子哥哥,你怎么就看不明白呢?”谭沂跪着爬到梁珏脚边,“那个闻清澄分明就是心术不正,在您身边图谋不轨,现在又和宫外的女子纠缠到了一起,这若是传出去,被大殿下那边知道了,败坏的可是您的名声啊!”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许久,最后梁珏怒极,直接拍案而起,干脆去和谭沂一起去戏台看个究竟,若是没这回事,就让谭沂彻底死了这条谋害闻清澄的心思。
于是梁珏换了私服,同谭沂一起前往戏楼。
可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当他的马正赶到戏楼的时候,就看见殷粟一脸错愕地盯着自己粘着鲜血的双手,而他的面前,胸口插着匕首的闻清澄在众目睽睽之中缓缓倒了下去。
他那么轻,像一片叶子一样,翩跹而落,倒下的时候都没有声响。
那一刻梁珏骤然黑了脸,甚至没等开口命令周围侍卫,就直接奔去了戏台,他迈开长腿跑得极快,比所有那些从士兵中精挑细选,接受过严苛训练和层层选拔的巡防营守卫的速度都要快。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月白蟒袍,身姿矫健宛如一道闪电,划过白日天穹。
他的意外出现让殷粟顿时看傻了眼,都忘了逃走,腿一软就跌坐在了戏台上。
梁珏没有理会任何,只是毫不犹豫地俯身将已经人事不省的闻清澄抱了起来,分明从来都是纤尘不染的人,身上被蹭到了一大块血污也似浑不在意。
那是他梁珏的人,他对他做什么都可以,但其他人,就是动他一根手指头都不行!
那是对他身份以及权力的藐视与不顾,他绝不容忍!
下一刻,周围所有人就看见梁珏一手抱着他的小伴读,另一手从地上捡起了那把血淋淋的匕首,然后未及任何人反应,径直插进了殷粟的肚子里。
第46章陷落02
一瞬间周围的气氛全都凝固住了,钟婉宁和楚齐,甚至梁琛都带着巡防营冲了过来,可他们只看到殷粟倒在血泊里,而旁边的梁珏怀里抱着同样人事不省的闻清澄。
旁人在喊叫着什么,声嘶力竭,但梁珏仿佛都没有听见。楚齐和梁琛两人同梁珏一起长大,却从都没有看过他那样的表情——整张脸绷得极紧,墨色双瞳显得异常深幽,好像百年苍翠的山林,让人如何都探不到底。
他通常会把强烈的情绪掩藏得很好,但楚齐和梁琛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看出了此时的梁珏仿佛一座沉寂已久的火山,下一刻就会不顾一切地迸发。
梁珏要抱着闻清澄离开这里,他的小伴读流了好多血,脸色寡白,任由他抱在怀里,全然没有反应。
死了人,周围殷家的几个侍卫反应过来,作势就想要上来拦梁珏。
“滚开!”梁珏毫不犹豫,利落抬脚狠狠踹在了正想冲过来的一个殷家侍卫身上,也不知道他怀里抱着闻清澄怎么还能使出那么大力气,竟将人踹得飞出去老远,最后生生撞倒在了殷粟身上,好巧不巧,把那把本已留在他腹中的匕首又往深处捅了不少,几乎完全没入了他的身体里,连刀柄都看不见了。
可怜那殷家小公子,养尊处优了一辈子,都见阎王了还要受二茬罪,这下若是把那匕首□□,恐怕地血肉模糊,殷公子连个全尸都没法留。
这下没人再敢拦梁珏了,非但如此,周围人甚至给他们让出了一条道。
梁珏抱着闻清澄大步穿过人群,他走得很快,快到后面的侍卫都要小跑才能追上他。
但他却觉得那段路像是比通天的路还要长,长到没有尽头。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心里突然很空,就好像那里有块东西猛地消失不见了,这种感觉他曾经历过一次,就是从前守在潼贵妃榻边,却没有等到母后再次醒来时的那个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