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朱家闹了一场,邻里街坊看不过去,东家一把米,西家一捆柴,凑了一担油米菜蔬,送到朱家院里。李绮节也意思意思舍了几条大肥鱼,用肥阔的棕榈叶扎着,两个婆子合力才拎得动,特意拣个人多的时候,当着村里人的面送到朱家。
&esp;&esp;老阿姑看到鱼,顿时笑得合不拢嘴,不等婆子开口,上前劈手夺过肥鱼,垫着小脚跑进灶房,往水缸里一扔,生怕李家婆子反悔。
&esp;&esp;周氏原先想送几升陈米,李绮节给拦了,改送鱼,反正家里鱼多,送到县里卖不出价钱,留在家实在吃不完,夏日湿热,又不能做腌鱼,正好送出去博个好名声。
&esp;&esp;接下来几天,朱家天天炖鱼汤。她家老阿姑抠唆,连鱼鳞、鱼鳃都要留着,鱼头、鱼肠更是舍不得扔,一条鱼能反反复复炖上一整天,大半个村子都能闻到鲜美的香味,引得李家豢养的母猫阿金天天趴在墙头上往间壁张望。
&esp;&esp;阿金是只纯色的黄色土猫。俗话说,金丝难得母,铁色难得公。黄猫大多是公的,纯黑□□多数是母的,纯黄色的金丝母猫,可遇而不可求。
&esp;&esp;阿金是孙天佑从南边买来的,据说得来不易。刚送到李家时,李大伯和周氏稀罕了好一阵子,丫头们更是热情高涨,争着抢着给它喂食。冷淡如李昭节,都摒弃矜持,三天两头往李绮节的院子里跑,只为了能逗一逗阿金。
&esp;&esp;唯有正牌铲屎官李绮节的反应最为平静,她喜欢看别人逗猫玩,偶尔兴致好时,也愿意摸摸小猫的脑袋,给它挠挠下巴,但并没有养猫养狗的闲情——对她来说,宠物猫狗就和小孩子一样,只能敬而远之。
&esp;&esp;阿金不愧为名贵品种的猫,颇通人性,李绮节不大爱管它,它也不和这个名义上的主人亲近,专爱找李大伯和周氏撒娇。
&esp;&esp;李大伯人高马大,几十岁的人了,胡子一大把,威严起来连李乙都怕他,竟然拿一只小猫咪没辙。李绮节有天去后院纳凉,无意间撞见自家大伯撩着崭新的湖罗袍子,以一个十分不雅观的姿势,趴在台阶上,和阿金对视,嘴里学着猫的叫声,“咪咪咪咪“个不停。而阿金双瞳眯起,满脸冷漠,傲娇地踩着猫步离开。
&esp;&esp;李绮节:……
&esp;&esp;周氏就更别提了,每到饭点,八十
&esp;&esp;虽然这时候不是正经节气,送礼无需讲究,但单单只送两把扇子未免太扎眼,仍是要回过周氏,以李家的名义送到孙府才合适。
&esp;&esp;李昭节夜里困觉时贪凉,偷偷把身上穿的麻纱小褂子给脱了,第二天早上起来头重脚轻,勉强吃完一顿早饭,一转眼吐了个干干净净。粥饭面汤全都吃不下,曹氏只得煮莲实香饮子与她喝。
&esp;&esp;周氏又是心疼又是急躁,命人去请乡里的婆子来为李昭节刮痧。听进宝说李绮节要给孙府送礼,帮着添了几样祛湿解腻的点心果子,又斟酌着加了一担鲜藕、一担西瓜,几条肥鱼,并几大盒灶房现炸的金黄荷花饼。
&esp;&esp;末了,让宝鹊取来一只荷包,皱眉道:“先去孙家,送完东西,顺便去一趟恩济堂,请刘大夫来家一趟。“
&esp;&esp;进宝应下,进城后径直找到孙府。刚走到巷子头,迎面见一个头戴乌绫巾,身穿珠子褐灵芝连云纹水围罗圆领窄袖袍的少年公子,骑着一匹油光水润的黑马,身后跟着两个短衫仆从,遥遥行来。
&esp;&esp;少年面容俊朗,神色冷峻,眼神淡然,时不时扫过两边的街巷摊贩,不知在谋算什么,浑然不似在李绮节面前的嬉皮笑脸。偶尔有几个戴瓜皮帽的掌柜凑上前和他打招呼,他只微微颔首,虚应几声,隐隐有些不耐。掌柜们仍旧陪笑和他说话,直到黑马走远了,才转身回各自的店铺。
&esp;&esp;进宝呆了一下,下意识擦擦眼睛,才敢确定马上的锦罗公子确实是李家的未来姑爷孙天佑,心里不由泛起嘀咕:孙少爷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还是这才是孙少爷的真面目?回头一定得提醒三娘……
&esp;&esp;正巧孙天佑驱马走到近前,目光落到进宝身上,狐狸眼微微上挑,像掺了瑶江水,流光闪烁。不知道为什么,进宝忽然觉得心头一凛,像是被狠狠攥了一下。
&esp;&esp;“这不是进宝吗?“
&esp;&esp;跟在黑马尾巴后面的阿满笑着走上前,“今天怎么进城来了?“看一眼孙天佑,促狭道,“莫不是三小姐有事吩咐我们少爷?“
&esp;&esp;孙天佑认出进宝,眼底登时现出几丝喜色,身上的寒凉之气霎时淡了七八分,下得马来,随手把洒雪鞭子往阿满怀里一扔,“三娘让你来的?“
&esp;&esp;语气倒是一如既往的柔和,每一个字眼都带着明晃晃的笑意,和方才的冷漠傲慢判若两人。
&esp;&esp;变脸的速度这么快,将来一定不好相与!进宝指指后头几个挑夫,不动声色道,“太太让送些果蔬给少爷。“
&esp;&esp;孙天佑掉头往回走,阿满小声提醒他:“少爷,金少爷在馆子里等着您呢,您可别误了时辰,这头有我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