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先帝驾崩,新皇刚刚坐上皇位,值此敏感关头,想过安稳日子的,只有一个选择,待在家中,安心服丧。
&esp;&esp;这种时候,只有那些舍不得钱财利益的商人还敢冒着风险远行。
&esp;&esp;孙天佑知道轻重,而且又不缺钱钞,当然不会执意南下。
&esp;&esp;但定好的计划一再推迟,他还是郁闷不已。
&esp;&esp;“应天府又没长腿,只要有空闲,随时能去,不必急在一时。”李绮节为孙天佑摘下帽子,看他衣袍上有几道灰迹,长眉微微一扬,“谁家这么孝顺?丧钟刚响,就开始摆祭台、烧纸钱?”
&esp;&esp;孙天佑皱眉,扫去肩头灰尘,“从金家路过的时候沾上的。”
&esp;&esp;李绮节盯着跌落在地的尘灰痕迹,若有所思。
&esp;&esp;金蔷薇果然古怪。
&esp;&esp;不管朱棣生前有多看不上皇太子,永乐二十二年九月,皇太子朱高炽在大臣们的拥护下,顺利登基,改元洪熙。
&esp;&esp;据说先帝早在多日前已经去世,英国公和内阁大臣担心赵王、汉王趁机兴兵作乱,选择秘不发丧,偷偷将军中漆器融成一口棺材,将先帝尸身放入其中,藏在马车内,一路照常向先帝问安请奏,直到安全抵达顺天府城门外,才宣布先帝驾崩。
&esp;&esp;而此时皇太子早已经接到密报,做好登基准备,没有给赵王和汉王可趁之机。
&esp;&esp;朱高炽登基之后的一百零五
&esp;&esp;定都在哪儿不是老朱家的内部家务事,都城的选择牵一发而动全身,关乎到整个朝堂格局和各方利益分配。皇帝和朝廷一旦南迁,不知有多少豪门世家将随之没落,同时也不知有多少新贵宗族能顺势崛起。随着都城迁移,朝廷肯定会有明显的政策偏向,将很大程度上影响南方和北方各自的经济发展。
&esp;&esp;北京还是南京?
&esp;&esp;人文、风水、底蕴、军事地位、交通是否便利,北方世家和南方士人从各种角度论证两个都城的优劣,引经据典,天天打嘴仗。老百姓们云里雾里,把吃瓜群众的无辜茫然发挥得淋漓尽致。
&esp;&esp;为了劝朱高炽收回成命,政见相悖的各个政党难得冰释前嫌,联名进谏,希望能够阻止朱高炽迁都。
&esp;&esp;朱高炽秉性纯善仁爱,待人宽和,连两个不服管束、曾多次威胁他太子地位的兄弟都能宽宥,但这次他却出乎寻常的坚持,不顾大臣们反对,执意要迁回南京,哪怕是缠绵病榻时,还不忘督促皇太子抓紧迁都事宜,并下令将北京改为行在。
&esp;&esp;朝廷南迁,势在必行。
&esp;&esp;不论是南京,还是北京,都和瑶江县相隔千里之遥,所以关于迁都的各种传闻甚嚣尘上时,县里人依旧该吃吃,该睡睡,该玩玩,只要不打仗,谁管它都城在南还是在北。
&esp;&esp;当然,也不是一点影响都没有。
&esp;&esp;“南方的脂粉和绢布又涨价了。”
&esp;&esp;孙天佑沐浴过后,散着头发,躺在白底黑花纹诗词瓷枕上,衣襟大敞,露出水迹未干的胸膛,“如果真要迁都,只怕还得涨。”
&esp;&esp;李绮节柳眉微微上扬,打开一只青釉葫芦形瓷罐,指尖挑起一星半透明的凝状脂膏,在掌心划开,抹在孙天佑额前,用指头轻轻按揉,“依我看,迁都的事成不了。”
&esp;&esp;朱高炽身体不好,去世得很突然。他在位不足一年,但登基之后的一系列改革颇有成效,及时遏止住先帝穷兵黩武的势头,把重心重新放回经济发展上,改组内阁,极大地缓和内部矛盾,减免赋税,让老百姓能够安心生产。他为政不过短短几个月,但几十年后,朝堂之中还能看出他的政治痕迹。
&esp;&esp;后世对朱高炽的评价很高,可叹他生前一再坚持,依然没能如愿完成自己的迁都计划。
&esp;&esp;朱高炽曾在南京生活当年,又笃信儒家教义,不喜战争,自然一心希望能迁回南京。但继位的朱瞻基早年曾随朱棣征战南北,明显更乐意定都北京,所以朱高炽死后,闹得沸沸扬扬的迁都之事很快搁置下来,最后不了了之。
&esp;&esp;国丧之后,马上又将迎来一次大动荡。
&esp;&esp;“不管成不成,月初咱们得搬到武昌府去。”孙天佑抓住李绮节的手,轻轻揉捏,“把大伯他们也接去。”
&esp;&esp;年初闹过几次翻地龙,动静不大,只有几间草棚破屋被震垮,死了几个露宿街头的流民,但地震中大江上游修筑的堤坝垮塌,中下游的村郭城镇一夜之间变成汪洋中的一座座孤岛,出入只能靠船只木筏,百姓流离失所,损失不小。
&esp;&esp;瑶江县和李家村周围湖泊水泽众多,蓄洪能力强,往年夏秋季长江水量最大的时候,都能安然无恙,暂时没有被洪水围困的危险。可地震并没停歇,短短一个月内,已经震过四五次了,寺里的僧人按星辰轨迹推算,预测下个月还将有几次强度更大的地震,现在县里人心惶惶,家境富足、盘缠充裕的人家已经收拾好行李了。
&esp;&esp;孙天佑已经提前派人去武昌府打点住所,以前孤身一人,地震对他影响不大,现在他是成家的大官人了,难免要慎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