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侄两交换了一个了然于心的眼神,叶戈道:“烦请公公带路。”
那宫人施礼转身,一点声音都没出,领着他们轻巧的穿过煌煌殿宇,森森宫禁。
皇后的坤宁宫在乾清宫的正北边,也是面阔九间,富丽辉煌。此时,明间的小宴厅里已摆好一桌家常菜肴,伺候的宫人都留在外间,只剩叶皇后和叶翀的父亲——荣康侯。叶皇后是个细致人,知道叶翀父子关系淡漠,早早把哥哥唤来,敲打一番。
“哥哥莫怪本宫说你,翀儿是皇上亲封的怀远将军,西北军副帅,将来只会更加尊贵,你不能再当他是个孩子了,动辄就甩脸。”叶皇后如水葱似的手指,轻轻拍打着桌边。
叶靖知道她口中的将来指的就是太子,叹口气说道:“娘娘,您又不是没瞧见,这孩子三四年家门都不进,总不能我这个当爹的去请他回来吧?”想起这个小王八蛋,荣康侯气得全身肺管子都疼,“臣想着,咱们家也不能都挤在西北舞刀弄枪的,荒废了庙堂,将来未免被动。”荣康侯生于文帝盛世,重文抑武之风盛行,自己也是弱鸡翰林出身,对叶翀跟着老三征战甚是不满。
叶皇后揪着帕子出神,觉得自家哥哥说的也没错,太子外祖家尽出关外喝西北风的镇守大将,与京中清贵世家往来甚少,弄得太子在朝堂上总是被宣王那帮穷酸老家雀啄得满头包。
叶靖道:“娘娘,三郎是个好样的,书读的不错,过两年大比定不俗。”
三郎是继室的小儿子,从小养在叶靖膝下,叶翀在关外黄沙中浴血奋战时,他爹,老婆儿子热炕头过得有滋有味。也难怪叶翀不待见他爹,他亲娘去世刚满年,叶靖就抬续弦进门,叶翀一边守着亲娘牌位,一边看他爹三年抱俩,好不快活,小世子气得懂事就跑去边塞吃风放屁,从此父子形同路人。
叶皇后瞪他一眼,“哥哥你可别犯糊涂,翀儿才是叶家嫡子,你那心思往哪儿放呢。”末了,她又想起叶靖刚刚的话,“有机会本宫会跟太子说的。”
她话音刚落,宫人就进来通报,二位将军到了。
叔侄二人向皇后行了正礼,叶翀见亲爹也在,宫中不得失礼,只好又跪下去,完成任务似的给他老子磕头,“父亲。”
“哼。”叶靖冷哼,连话都没回。
叶戈想开口,又怕火上浇油,只得向皇后求救。
“翀儿,快过来让本宫看看。”叶皇后适时打破尴尬,将叶翀拉到身边,“哥哥的翀儿本宫真是看着哪里都好,这等才华京中无人可及。”
“娘娘谬赞。”叶翀垂首难得的笑了,对这个姑母他还是有感情的。亲娘早逝,爹又偏心,三叔是个粗人,只会教他骑马打仗,三婶比三叔还粗,扔给他三千果部骑兵,就把他一脚踹上了战场。叶翀长这么大,为数不多的温柔体会都来自叶皇后这位姑母。
“翀儿如此出色,本宫真是不知哪位勋贵家的小姐能配的上。”说罢她望向叶靖,“太子妃娘家也不知有合适的没,改日本宫去打听打听,不能委屈了我们翀儿。”
叶靖绷着一张老脸,“全凭娘娘做主。”
叶翀一听急了,慌忙跪下来回道:“娘娘,臣终年镇守边塞,怕是委屈京中贵女。再说,山河未安,臣不敢娶妻。”
“胡闹!翀儿,你是将军,将来又是要袭爵的,家里边没有女主人成何体统。”皇后越看自己的这个侄子越可怜,亲娘去的早,爹又是个不靠谱的,没人疼没人爱,把苦当饭吃,连婚事都没人张罗。
叶翀小心翼翼地望了眼,满府上下皆光棍的叶大将军。
皇后明白他的意思,伸手在他额头上点了下:“本宫管不了他,本宫就管你。”
叶皇后的这顿饭吃的差点把叶翀给噎死,他满心惆怅的走出皇宫,竟迷茫到不知要去往何处。
叶戈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说道,“回侯府吧,毕竟是你亲爹,总该回去看看。”
“三叔,我每次回到京城都觉得,这京城的天快把人压死了。”叶翀看着宫门前如枷锁般的繁华,突然说道。
叶戈以为他担心指婚的事,一巴掌拍在他背后,豪情万丈的说道:“实在不行,你就去趟江南,找到阿越直接娶回西北大营。我堂堂西北十五卫副帅,谁敢说三道四,怕个鸟!”叶将军虽未见过阿越,但从叶翀那里也知道几分。
叶翀如遭雷劈,吓得肝胆俱裂,捂着胸口边咳,边小声说,“这个我是真怕。”
第7章流言
叶翀这次果真回了侯府,只不过带了一队火器营亲兵,守在自己的东院外,各个杀气腾腾,任谁都不敢轻易接近,愣是在他爹眼皮子底下划出一片天地。
叶翀在京中没什么朋友,访客极少,他也不爱出门,每日就是习武、看书,还真是过了几天修身养性的日子。
正当他想是不是叫上陆泽去京郊跑马散心,陆大人就自个送上门来了。
陆泽很给面子,今日穿了件新袍子,虽说还是粗布麻角,但好歹看着齐整多了。
他大刺刺的晃进来,把两封简帖往桌上一撂,径自到上茶水,呲溜呲溜喝起来。
叶翀打开一看,眉毛蓦得皱成团,户部、兵部官员的宴请帖子,上面的名字一个个看下来,均是太子的人,这是要干嘛?党阀谋国吗?
太子是叶翀大表哥,叶翀打娘胎里钻出来脑门上就刻着“铁杆太子党”几个大字,陆泽是被他从西海拖回来的,没有他陆大人估计扑街都赶不上热乎的,所以在这些人眼里,陆泽脑门上也有一排字——“太子党同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