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卓用怎么又疯了的眼神望着他,足足看了半刻,才结结巴巴地说道:“将、将军,投……投敌是要杀头的。”
“谁说我要投敌!”陆泽迎着她担心自己脑袋的目光,无奈地解释道:“如果我没算错,世子已知孟定失陷,必定快马加鞭直冲耿马,而莽达虽说十万大军,但打下孟定的不过是先锋,他们一路孤军深入人马未必足够攻城,补给也可能跟不上。我们只要拖他些时日,待世子两部大军到位即可。”
阿卓想了想,从她的经验来看还是不靠谱,于是说道:“一鼓作气再衰三竭,对方先锋若知我兵力空虚,拒绝和谈,集中兵力强攻一处,此战凶险。”
陆泽点点头,心里也是明白的,但事已至此只能一赌,不然怎么办?跟里面那个废物抱头痛哭,然后一起上吊抹脖子,真他娘的丧气!
他平静地看着阿卓,不咸不淡地说道:“将军百战经验丰富,若必定一战,陆某定当以身与耿马共存亡。还请将军勿要外传此讯,只放出消息准备和谈保城。”
阿卓漂亮的大眼睛瞳仁一黯,突然说道:“将军不能死,阿卓不会让将军死的。”
老光棍陆泽端着茶碗的手都抖了,心道:“这他娘的是什么意思,是我想多了吗?”
陆泽次日一早就收到叶翀飞鸽传书,只杀气腾腾一句话:守城待援,弃城者军法处置。
他将这封带着金印的军报压在手中,对外只说孤城难守,百姓无辜,愿和谈保城。
这下耿马城剩下的老百姓不干了,谁他娘的让你胡乱代表,我们不做缅邦顺民。
耿马县衙被愤怒的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陆泽在里外三层的护卫下,还是被甩了一头一脸的臭鸡蛋、烂菜叶子,黄绿相间地爬回衙门里。
“刁民,都是刁民!”气急败坏的陆将军擦干净满头蛋黄,又冲到衙门口咆哮,被噼里啪啦一顿垃圾砸回来。
“将军别闹了!”西戎女土匪都看不下去了,赶紧叫人把已经化身疯狗的陆泽拉进内堂。
陆泽一边从头上摘菜叶子,一边偷偷摸摸地对阿卓说道:“夜里城门围三缺一。”
阿卓接过亲兵手里的新外袍,心里直打鼓,民愤如此高涨,真有人会出城投敌?
陆泽瞧出她的不安,装出一个镇定自若的凄惨笑容,“你放心,任何时候都不会缺卖国求荣之人。”
事实正如陆泽所料,莽达的前锋吞钦大败云南提督,逼退苗军,气焰正是最为嚣张之时,接到叛徒汇报,一路狂飙东进,行动迟缓的象军被他远远甩在身后,二万先锋骑兵转眼兵临城下。
吞钦以为耿马都已经准备好开城迎接仪式了,谁知,人刚望见城墙,就被一顿炮轰,炸了个人仰马翻。
吞钦跟一群亲兵狼狈不堪地从地上爬起来,立刻叫人揪来叛徒,质问道:“你说耿马要降,这是做甚?”
叛徒吓傻了,跪地求饶磕头如捣蒜,“将军饶命啊……小的是听朝廷的陆将军在县衙亲口说的,绝不敢欺骗将军啊!”
“将军,汉人怕是有诈,我们不如后退扎营来看。”亲信上前一脚踢开叛徒说道。
吞钦护胸毛似的胡须气得直颤,刚要叫人将这没用的叛徒拉下去喂狗时,就见城头忽忽悠悠放下来两口大筐,筐里坐着两个穿官服的汉人,手持白布,其中一人拽着筐绳像买菜一样吆喝,“云南巡边副总兵大人,特来与吞钦将军和谈。”
段江源扒着筐边眼泪都流到了脖子里,他是兵部员外郎,弃城逃跑证据确凿,陆泽手中有叶翀军令,这一条就够陆将军砍他个十七八回的,只好戴罪立功,争取宽大处理。
吞钦用你们汉人真会玩的眼神望着两只大筐飘然而下,对身边亲信说道,“这副总兵是个怂球,大启真无武将。”
亲信回道:“只不过是个副总兵,云南提督、孟定总兵不还是被将军打得落花流水。”
吞钦对段江源的职务判断完全错误,大启自文帝始,以文治武,兵部五、六品的弱鸡文官,若到边地巡视,都会挂上从三品的武职用来压制地方丘八,虽然没卵用,但听起来还是很唬人的。
段江源苏三起解似的挪到吞钦面前,呈上兵部任册、官印,像只受惊的大个鹌鹑缩在边上打抖。
倒是陆泽旗下护送段江源的千总热情又不失谄媚地说道:“吞钦将军,我们副总兵乃是朝廷重臣,专程出城迎接您,可见诚意。”
吞钦在身背缅刀的亲兵护卫下,鼻孔朝天地冷哼一声,说道:“孟定四万汉军又如何,我还会怕小小耿马城?打了就是。”
“孟定失在地势军心,耿马城处高地,城深炮重,边军世代屯守……”千总顿了顿,突然扬声说道:“您大可杀了我们两个,打一下试试,何况您的象军驰援速度如何?我身后勐缅驰援又如何?”
“放肆!你们汉人简直不知羞耻,大军一触即溃,如今弃城投敌还有脸讲大道理!”吞钦的亲信颇富正义感,简直听不下去了,跳出来破口大骂。
段江源虽然是抱着脑袋出城的,但也不想死得如此迅速,连忙摆手,“将军息怒,息怒,我等不想打此仗,实在是因为城里老百姓太多了,边军世代生活在这里,姑姨娘舅都在,哪里还肯打?将军不信您抬头看看。”
吞钦等人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城墙上黑压压一片,密密麻麻挤满了老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