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一灯莹莹,他一路的奔走,人早已劳累难支,倚棺斜卧,沉思往事,不觉问沉睡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忽觉肩上被人推了一掌,睁眼望去,只见一青袍长髯的老人,满脸悲愤之容,静静的站在棺木旁边。
方兆南一见来人,不知是惊是喜,霍然跃起,扑拜身前,泪水泉涌而出。
原来这老人乃周佩最为知已的好友,江南四剑之一的张一平。
那老人轻轻的叹息一声,道:“你起来,慢慢的告诉我事情的经过。”
方兆南举起衣袖,拂拭一下脸上的泪痕,说道:“晚辈昨夜赶来,师父、师母已然遭人毒手多时……”
那老人微感心头一震,道:“什么?难道你师父、师母的尸体,不是你收殓入棺的么?”
方兆南突然想起那白衣少女,摇摇头道:“不是。”
口中应着那老人问话,却突然转身,掀开素帏。
但见素帏之后,齐齐的排列一排人头,那白衣少女,已不知何时离去。
青衫老人脸色一变,大踏步直入素帏后面,方兆南呆了一呆,紧随那老人身后进去。
只见素帏后面壁角之处,堆积着十几个无头尸体,方兆南暗暗一数,和那排列的人头刚好符合,不多不少的十五具。
张一平咬牙切齿,冷笑了一阵,道:“好毒辣的手法,当真是鸡犬全诛,一口不留。”
方兆南学艺师门之时,已拜认过这位誉满武林的大侠客,知他一身武功,已达出神人化之境,声誉之隆,犹在师父之上。
此时此地,遇上这位行踪一向飘忽难觅的奇人,极度悲苦之中,油然生出一线为恩师夫妇复仇的希望。
当下躬身说道:“师伯见闻广博,和家师交谊笃厚,师门不幸遭遇这等惨变,要全仗师怕大力,查出仇人姓名,替家师洗雪这灭门沉冤,晚辈虽自知武功不济,但愿凭藉满腔热血,一颗复仇的心,先试敌锋。”
张一平轻轻叹息一声,道:“孩子,你不用拿话激我,我和你师父交情弥笃,三十年前承你恩师,师母仗义执仁,救了我一条性命,迄今,我一直耿耿于怀,无时不思图报,他遭此灭门惨祸,我心悲痛之深,决不在你之下,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必报此仇!”
话至此处,再难自制,两行老泪,滚滚而下。
方兆南噗通一声,拜倒在地,道:“晚辈先代亡师夫妇,叩谢张师伯高谊隆情,”
张一平毕竟是涵养极深之人,一阵激动过后,心中逐渐平复下来,两道冷剑般的眼神,从头到脚的把方兆南打量了一遍,道:“起来,把你昨宵所见之事告诉我。”
方兆南依言起身,暗中留神望那堆积的尸体之中,并无师妹遗体,心中略感宽慰,黯然一叹,把昨宵经过之情,很详尽的对张一平说了一遍。
张一平听那白衣少女奇异的举动之时,心中不禁大感惊奇。
他暗道:“女孩子家,大都天生胆小,纵是习武功的人,也不可能有这般超异须眉的胆气,在风雪凄冷的夜里,一所寂寂无人的大宅院中,伴守着一堆尸体……”
方兆南似看出了张一平脸上疑虑之情,当下接道:“晚辈之言,句句属实,那白衣少女的奇异行动,实使人有一种人鬼难辨之感。”
张一平淡淡一笑,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如果贤侄不是因极度悲菩的一种幻觉,那白衣少女,倒是一条最好的追查线索。”
方兆南叹道:“晚辈如非亲目所睹,只怕也很难相信,天下竟有这等奇特之事,难怪师怕要心存怀疑了。”
语声亩落,突见一道白光,破筛飞来。
方兆南幼得师母传授金莲花暗器绝技,耳目极是灵敏,右手一招,接住飞来白光,只觉人手冰冷,定神看时,所接暗器竟是一团雪球。
这雪球似经人用力捏成,大如杏子,坚硬异常,发这雪球之人的手法,亦似极有分寸,穿馒破柿,应位奇准。
但方兆甫举手接住雪球之时,不觉得劲道猛烈,这种不轻不重,恰到好处的腕力,如非身具上乘内功之人,实难拿捏如此之准,不禁心头大感凛骇。
张一平冷哼一声,双足微一用力,身躯如箭平射而出,身法奇奥,果然是一代名家身手。
方兆南左手一拨素筛,一个”燕子穿云”身法,跃出静室,抬头一看,只见张一平站在屋脊之上,正四下眺望。
忽见他左脚向后一滑,人不起步,腿不屈膝,身子白屋上直滑下来。
脚落实地,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我张一平今天算栽到家啦!孩子,快快捏碎你手中的雪球看看。”
方兆南右手指微一用力,雪球应手而碎,果然那球之中,包着一片白绫。
只见上面写道:“此非善地,早离为上,以免遭杀身之祸。”
下面既未署名,也未划什么标记符号。
张一平虽是见闻广博之人,但一时之间,也为之愕然一呆,他想不到这竟是一纣善意示警的短笺。
方兆南突然:一扬两道浓浓的剑眉,道:“张师伯,咱们留这里等他们。”
张一平黯然一叹,道,“年轻轻的孩子,能有这份胆气,诚是可贵,不在你师父教你一场,不过,你留在这里,于事无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