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身旁那片床单都是冰冷的。
坐起身来看了一圈,这房间里哪里还有那昨夜在他身下、今早又在他怀里的软香娇玉似的美人。
床边只有她穿过的他的那件旧衬衫,好好叠着,仿佛根本没有被人动过。
耳边似乎还留有她说过的昵声软语:
一会儿回来陪你,可好?
陈一瑾不知为何又开始烦躁起来,烦得他睡意全无。
他想起自家大哥昨晚离开时,还专门上楼来嘱咐他说玉伶在这住一晚,叫他不要欺负她,让着点她。
更烦了。
起床后,陈一乘的勤务兵过来,说是来接甄小姐。
正巧算是撞到了陈一瑾的脾气上,没个好脸色,敢情像是人家欠了钱似的,呛道:接什么接?早跑了!
不仅跑了,还又骗了他一回。
这笔账他可是记得死死的,下次见到她绝对要连本带利地全都讨回来。
玉伶打着黄包车去了于经理说的那个警署,办事员见她年轻,又是个学生打扮,可嘴上说的却是来辨派乐门失踪的歌女,心下觉得奇怪,便问了几句,得知她来找姐姐。
昨晚的暴雨过后,昏暗的早晨空气潮湿,飘着几丝小雨,哪里都是湿漉漉的。
曝尸的空场地上只搭了个简易的破棚。
许是怕暴雨冲掉棚顶的蓑草漏雨下来,几具尸体还裹了一层草席,老远就能闻到淡淡的腐臭味。
可昨夜雨势太大,果真冲垮了半个棚顶,连带着裹尸的草席全都湿湿嗒嗒。
玉伶忍下了闻到臭味后想要干呕的欲望,掀开了那个办事员指的女尸的草席。
旗袍的颜色样式的确是夜蝶失踪前穿的,挽的发髻也是她偏好的,就连她耳边的那对珍珠耳饰都是玉伶见过好几次的。
只是夜蝶已经失踪了好些时候,这尸体从水里捞上来时都已经膨烂到有些眉目难辨。
玉伶的眼睛好似不会眨了,盯看着那尸体口鼻处的水草沙泥,酸涩的眼睛只流出一汩又一汩的眼泪。
她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颤着手轻轻地拉开尸体旗袍后颈处的领口,看见了脖颈上的一颗小痣。
玉伶记得她以前替夜蝶洗澡时,总是会留意到这点细节。
那颗小痣曾在她白皙软滑的皮肤上异常醒目。
现在也是。
玉伶瞬间浑身发软,瘫坐在了地上。
漏雨后凹凸不平的地面形成了一些小水洼,溅起的泥点子全都粘在了她的黑色长裙上。
玉伶现在仿佛连哭泣都忘了,一口气都提不上来,眼前直发黑。
破棚里漏进来的雨水滴在了她的脸上,混着脸上流过的温热的眼泪,一时间只觉得身体累极,眼睛涩痛,心都不跳了。
她将草席重新盖好,试着站起身来,但眩目晕厥的感觉太过强烈,没站稳便往前栽倒过去。
只是身后的人连忙拉住了她的手,抱住了她的腰。
玉伶还没来及看是谁,她只看见了黑色油伞的一角,又似是闻到了熟悉的熏香味道。
江老板
玉伶的这声没能唤出,撑不住还是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