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东青小黑也停下来,壮硕的大块头停在不远处,像是天亮前的黑黢黢石墩。
杨无帆留给谢漆的老鹰也敛着翅飞来停栖,见鹰如见人,见人如见阶层,见宫城如见历史,破晓之下,历史又难跃天地,浩浩渺渺,人更卑小。
天刚亮,底下的天泽宫就传出了声音,谢漆放飞大宛隐没进檐角,没有等多久就看到了高骊衣冠整齐地走出天泽宫。
谢漆低头叼住衣领遮挡钻进脖子里的寒风,眯着眼看底下的远处。
高骊在人群中个高腿长尤其显眼,像是不经意地回头一望,谢漆便觉得自己的容身之地被看穿了。
他缩回檐角的阴影里,摊开手看着自己的掌心,这只贪得无厌的手才在不久前对着皇帝陛下那一头手感上好的卷毛肆意蹂躏。
狮子低头,最显温柔。
*
神医上午得到消息,在影奴的护卫下悄摸进了天泽宫,久不见谢漆,第一眼看到时神医激动得嘴瓢了。
不等谢漆说话,他立马撸起袖子去抓谢漆的脉象,叽里呱啦语速好不飞快,谢漆不知道是自己插不上话,还是之前对这位神医施针的阴影导致他蔫巴着不太敢开口。
神医没一会儿便拧出了稀疏的高低眉:“嚯!现在是三种毒啊你,居然能平衡成现在的状况,用药的人真是心又大又细。”
原烟的毒是底料,狄族金蛇的毒是取之相克的第二味,漂浮在这两种毒中间的是让他失忆的无伤大雅的小毒。
谢漆掏出身上带着的脉象记录交给他审阅,主动说起自己苏醒以来的发作情况,神医认真看听,摸摸编成小辫子的花白胡子,最后有些唏嘘:“你好得比老夫想象中的快,你最初的病况让我来调理,至少得慢慢养六七年。”
谢漆笑了笑:“家师最初也是这样同我说的。”
“失忆反向帮助了你稳固心智,你师父医治你是凭着对你多年的了解,深知你的死穴所在,这一点老夫比不过。”神医有些棋逢对手的甘拜下风,也有些狭路相逢的不服气,哼哼着翻看脉象琢磨药方,“但是治得太快,你血气补不回来的。论稳妥还是老夫稳妥,九王那个小崽子有老夫的妙手,现在可就回春了。”
谢漆认真地问:“我会折寿吗?”
神医扬着眉吓唬他,喝令他得如何如何远离俗务静心养气,谢漆嘴上答应得诚心,问起了高骊来。
神医实话实话:“心智病况来说,春猎回来后魔怔了有两个月,烟毒刚好不久遭受了大打击,中途没醒转过来。至于身体病况,前前后后大概有数十次刺杀了,多是皮外伤,便不算太麻烦,他底子好,最多就是同房时会让你觉得伤疤丑陋。嗳,说远了说远了,忘了你现在失忆。”
“……”谢漆失语,又不自觉地想着高骊衣服底下的状况。
“你见过陛下,对他的精神状况应该比老夫清楚。别看表面上怎样人模人样的,私底下不知道有多脆弱呢。”神医取纸笔琢磨药方,“原先听到你离开他回老家治病时我也是不赞许的,我认定你心智受损严重,离开陛下有如切肤。哪里想到医治你的人直接让阻碍心志的记忆删除干净,也真是够狠的。”
神医一手诊他的脉象,一手下笔:“更狠的是你现在竟安然接受失忆的现状了,过去的强大惯性很难改变,你觉得能维持现状,那就暂且这样平衡下去吧。我给你开个新的滋补药方,你回老家后可交给主治你的医师看,良药可别吝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