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按了按脉搏,也想躺下睡个觉,偏生脑袋清灵,松不开心弦。
一旦入睡,又常梦魇,不如不闭眼的好。
*
本打算着今夜照旧灯明,谢漆却在亥时时分收到了苍鹰隔着千里传来的战场信,瞬间打乱了后面的打算。
第一封照旧是影奴们补充的战场情况,第二封是熟悉的字迹和简笔画像。
谢漆预料到了高骊会亲笔写信,却没料到信里的内容。
高骊祝贺他十二月十二日那天的生辰。
他在信中道歉,道歉生辰日这么重要的日子,祝贺迟到了五天。
他还抱歉此时不在他身边。他说,去年与他隔着宫城和霜刃阁,今年隔着晋国与云国,距离越隔越远,阻碍的俗事越来越重大,但他的心总是离他很近。
谢漆自己都忘记了所谓的生辰,捏着这封信时感觉到了巨大的反差。战报里以称誉的笔墨描述了高骊在前线对云军的杀戮,透过那几行描述,人皆知他手上刀枪挂满头颅。
现在信上的笔触画痕轻轻柔柔,描摹着对他生辰的祝贺与歉意。
他一个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帝将,唠唠叨叨地在信里祝他快乐,祝他平安。
谢漆抓皱了信纸,回神来小心抚平了皱痕,随后缓缓去到爬梯下,坐在夹板上,在脑海中回望记忆。
飞雀一年间断断续续的记忆片段闪过,中烟毒之时的凌乱日常在脑海中沉浮。
彼时高骊抱着他在御花园徜徉,在慈寿宫转悠,在天泽宫停驻。
他在耳边说过无数句安抚的话,结实紧绷的臂膀好像撑住了倾颓的山岳。
他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一句重话。安抚时低沉,撒娇时飞扬,鲜活的,可靠的。
谢漆按住额头,额角青筋隐现,想了许久,嘶哑的音节才迸出唇齿。
“煦……光……”
这是高骊照顾他时无数次在耳边念过的字,他给他取的弱冠字。
谢漆努力地回想着当年记忆,记忆笼在一团牢狱中,撞不出其中一层结界,似乎心魂深处本能地将其上了锁,不知是被师父杨无帆锁上,还是被未中烟毒前的自己锁上。
回神来时,谢漆发现自己口鼻出血,体温剧升而冷汗潺潺,是烟毒骤然发作。
夜已深了,他安静地忍着浑身的剧痛摸出神医准备好的药,胡乱吞嚼而下,镇定地拭了血迹换了中衣,良久的平复后,慢慢地上了爬梯,探进了爬梯的第一个小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