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挽月看着被桌腿折断的影子,想起了第一次见卿杭那天。
中考结束的暑假她玩得很野,几乎天天晚归,程国安两个月都没怎么管她,因为她压线考进了白城一中,如果再少五分,她就要去距离县城50公里的镇上的二中上学。虽然程国安对她要求不高,但二中比一中差很多。
她能考上一中,纯属运气好,开学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打回原形。
总不能第一学期就考倒数,这样说出去多丢人。
所以程国安在卿杭登门拜访之前就想好了,请卿杭给程挽月补习,既能有一个给他零花钱的好理由,又能提一提程挽月的成绩,卿杭虽然在镇上的中学读书,教学条件和师资力量都比不上县城,但他可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被一中录取。
那天下午,卿杭和爷爷提着水果和礼盒到程家感谢程国安对他的资助,他不知道程家搬了新房。
白色地板很干净,客厅被阳光照得亮堂堂的,进屋要先换鞋,他跑了三家店买水果,顶着烈阳走了很多路,好再只是有一点汗味,但夏天的拖鞋遮不住破了洞的袜子,他僵硬地坐在比自己睡觉的床还要更柔软的沙发上,双手尴尬地不知道应该怎么放,明明开着空调,他手心里全是热汗。
程国安很关心他,房子租好了吗?
卿杭礼貌点头,已经跟房东说好了,先租给我们三年。
那是什么?程国安看了一眼放在门口的黑色垃圾袋。
爷爷连忙过去把袋子打开,老人双手消瘦粗糙,满是皱纹,长年累月干农活,指甲缝里有洗不干净的污垢,他怕被嫌弃,每次拿东西都先在衣服上擦擦手。
是一株栀子花,我和小杭早上在山上挖的,这株开得晚,有两个花苞,种在花盆里还在继续开。
难怪,我就说怎么一股花香味,程国安也跟着起身,这可是好东西,叔,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养花?
老人笑得腼腆,前年我去你们家的旧房子,看到阳台上全是花花草草。
程家从卿杭四年级开始资助他,还承诺会一直资助到他读完高中,大学能申请助学金,还有奖学金,那时候他也能赚钱了。爷孙俩很感激程国安,卿杭第一次上门拜访,别的东西太差了拿不出手,想了又想,就上山挖了株栀子花,连根挖起,根上还带着一团湿润的泥土,他们用塑料袋裹得很仔细,没有弄到地板上。
太谢谢您了,我去找个花盆把它种上,程国安是真的喜欢,他一手拿着栀子花,一手搀扶着老人,叔,您来教教我,我虽然喜欢,但总是养不好,我跟您取取经。
两人去阳台摆弄那株栀子花,卿杭一个人坐在客厅,才刚松了口气,就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
他本能抬起头,看到一个红裙少女从房间里走出来。
她戴着耳机,像是没有注意到家里有个外人,光着脚走到茶几旁拿了一个苹果咬在嘴里,然后舒服地靠在沙发上打游戏,耳机里应该是有音乐,她翘起来的那只脚随着音乐节奏一晃一晃的。她头发很长,柔顺地铺散在沙发上,但也遮不住露在吊带裙外面的肩颈。裙摆只到膝盖,能看见脚踝被蚊子叮了两口,皮肤上有很明显的红印。
刚才程国安不是坐在她那里,看不到卿杭的脚,她的位置只要稍稍低头就能看到。
卿杭不知道自己这一刻心里在想写什么,从袜子里露出来的脚趾悄悄勾起,他想藏起来。
脚趾轻轻摩擦拖鞋不会发出任何声响,他就自以为不会被发现,然而抬头就抓到了少女刚刚收回去的余光,以及微微上扬的唇角。
她梨涡浅笑的模样告诉他,她看见了。
不是轻蔑,也不是嘲讽,而是真的被他可笑的小动作被逗笑了,这样反而让他感到窘迫。
阳台外传来爷爷和程国安的谈笑声,客厅里的卿杭却局促紧张地不知所措,空调冷气缓解不了耳根燃起的燥热,红晕在脖颈蔓延,越发无法控制。
程国安他们在阳光鼓捣了半个小时才进屋,都被晒得一身汗。
爷爷好,程挽月是见过卿杭爷爷的,她把纸巾递给老人擦汗,外面太热了,快喝杯水解解渴。
爷爷连忙接住,他笑着说,谢谢月月,女大十八变,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卿杭,这是我女儿,叫挽月,挽回的挽,明月的月,程国安介绍道,你们应该是第一次见吧。
卿杭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摇头,程挽月则是完全不理会。
程国安皱着眉批评她,月月,你怎么回事?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家里有客人,你这样很没有礼貌。
程挽月不以为意地撇撇嘴,哦,他有礼貌,那他怎么不跟我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