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介的腿当场软了下来。地上躺着一具死状凄惨的尸体。
死者衣着整齐,裙子并没有被脱下来。只是——这女娃可爱得宛如净琉璃人偶般的脑袋,却被劈成了两半。而且看来似乎是从正上方往下劈的,仿佛切瓜,一分为二。
家人闻讯,立刻赶赴现场。一看到女娃惨死的模样,个个都怕得发抖,惊吓得几乎要停止呼吸。
看到孩子如此凄惨的死状,不要说说话,大家一时之间就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此情此景,就连平日非常稳重的芝右卫门也忍不住双手撑膝跪倒在阿定尸旁,额头叩地,直抓着土块痛哭。
正因为平常是个笑容满面的老好人,因此他这悲痛欲绝的模样更让人心酸。
不久,提刀的捕吏蜂拥而至,小小的村落立刻陷入一场天翻地覆的大骚动。但骚动归骚动,仍然找不到凶手。
芝右卫门在村里口碑很好,没有和任何村民结怨,想必这绝非仇杀。更何况遇害的是个年仅九岁的小女娃,更不可能是因为与人结怨,而且阿定的穿着打扮,一眼就能看出是农家小孩,觊觎财物的盗匪不至于找她下手。从年龄及行凶手法来看,绝对不是由爱生恨的情杀。
经过多方推敲,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本案可能与近日上方一带横行的拦路杀手有关。
确实,当时在京都、大阪一带,有个残忍的拦路杀手四处横行。这点芝右卫门也早有耳闻。
据说,这号人物并不是为了抢夺金钱或财物,挑选对象时也不分男女老幼,只要碰到人,便乘着夜色将其斩杀至断气为止。凶手的唯一动机就是杀人。
还听说这个拦路杀手一年前出现在京都,半年前转移到大阪。传闻京都与大阪两地至今已有十至十五人惨遭毒手,但凶手尚未正法,就连其身份都还没半点线索。
如果阿定也是被他杀害,那就不必讨论犯案动机了。因为这凶手本来就是个疯子,看到年幼女娃劈头就砍,不足为奇。根据捕吏的说法,凶手下刀的方式和那名杀手非常像。
但因此就说凶手是拦路杀手,芝右卫门不能接受。
毕竟这个村落地处穷乡僻壤,和一入夜便有许多亡命之徒徘徊的都市不同,平日就连身上挂着两把刀的武士都很罕见,官府轻易就断定凶手是个疯子,让人难以接受。
之前已有传言,说杀手已经从大阪进入兵库津一带,而淡路距离兵库津不远,因此他可能已来到当地的推测也不纯属空穴来风。
但毕竟没有人知道这个拦路杀手的身份,因此他不可能被追捕。没被追捕,当然不必逃亡,而一个不必逃亡的人为何跑到淡路这种偏僻的地方来?即使他来到淡路,为什么要选择在如此偏僻的地方杀害一个小女娃?这么做只会暴露自己的行踪吧。
芝右卫门绞尽脑汁,作了各式各样的分析。
最后,他诚惶诚恐地对正要撤回的捕吏说:
“在下实难相信此案件乃拦路杀手所为。并不是怀疑各位大人的判断,但可否麻烦各位重新调查?各位调查到此就做出结论,如果这案件并非该拦路杀手所为,那么真正的凶手不就会一辈子逍遥法外?若是如此,在下的孙女将死不瞑目,想必直到凶手伏法前,她都无法转世投胎。”
听完芝右卫门的要求,捕吏坦率地点头表示理解,接着又以劝慰的语气说:
“芝右卫门,你的意见很有道理,我们不是没想到这一点。事实上,你失去孙女,内心想必万分悲恸,我们也深为怜悯。只是芝右卫门,请你好好想一想,若凶手不是从上方来的拦路杀手,那么便将会是你们这个村落的人。”
芝右卫门闻言,吓了一跳。
昨晚来观赏净琉璃的都是熟人。这里原本就是个小村子,村民彼此熟识,只要有外人进来,大伙儿一定知道。虽然祭典这天晚上,有一些附近村落的人来参观,但人数毕竟有限,而且大家也都知道是谁、来自哪个村子。况且,即使有人持锄头,也没有人带刀。
算来算去,外来者只剩下人形净琉璃的演出者,也就是“市村一座”的班底。
从十年前开始,市村一座每逢夏天都会来到本地演出,因此大家对他们都很熟悉。座长松之辅是个有官府认证的演员,甚至还有资格谒见藩主。
由于受历代藩主庇护,人偶戏在淡路特别发达,加上当今的藩主尤其喜好人偶戏,更是大大鼓舞了百姓,终于使淡路人偶戏成为地方特色,各村无不竞相效仿。松之辅一拨人,就是在藩主指示下巡回演出的。
这样的戏班子,不容怀疑其清白。凶手绝不可能是其中成员。
不,不可能是他们犯案。怎么可以这样怀疑认识的人?如此说来,杀害孙女的畜生一定是来自外地,并在犯案后逃跑。若凶手已不在村里,那么他是什么身份就不重要了。总之不管他是拦路杀手还是妖魔鬼怪,大家只能期待官府早日将凶手缉拿归案。
听完捕吏的解释,芝右卫门点头称是,并为自己的无礼道歉。捕吏看着芝右卫门皱纹满布的脸孔,深表同情,并诚恳地表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一定会将凶手绳之于法,也请芝右卫门不要太伤心,好人终将有好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