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宅今年的新年过得特别安静,国公府的匾额摘了,新匾额也迟迟没有消息,索性就空在了那里。
静悄悄地过到初五,全家开始打包行礼,他的一些好友、同僚也陆续过来送行,吕良特意从任上告假回来,陪他喝了个酩酊大醉才罢休。
小七知道他虽然对眼下的政治安排没有意见,但内心难免会有些不舒坦,只是当着外人的面不好表现出来,曾有一日整理他的书房,在他扔掉的废纸里找到两句诗词:戎关归来不相问,白鬓衣霜过羊门。可见仍是心念着北方的局势和同袍的战友。
初七日,马溪莲终于出了月子,趁着丈夫得假,小两口驾着小车往李宅来辞别。
门房过来传话时,小七正在库房里指挥装箱,得知马溪莲来了,赶紧收拾衣衫往后堂来见。
二女已经快三个月没见了,小七比之前瘦了些,马溪莲到是脸色红润,一脸福相,可见月子坐的还不错。
“这大冷的天,你昨儿才出月子,怎么今日就来了?”从梅香手里接了手炉递给马溪莲。
“坐着车呢,从头到脚都包着大毛衣服,哪里就能冻到?听红拂说你初十就要动身,不赶着来见一面,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她跟小七的情分原本不及万文秀,怎奈人家能在她艰难的时候出手相助,真心换实意,她自然愿意交这个密友,“正巧弘志哥前日在宫里得了些东西,想着你们要回秦川,路上兴许用得上。”让香穂把东西抱过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两捆绸子,还有南边新来的药材,我知道你也不缺这些,权当是我的心意了。”把东西放到案上。
小七道谢后,赶紧拉她往地龙边上坐下。
起先,二人只聊了些孩子的事,没多会儿便绕到了各自家里。
马溪莲冲门帘处瞧了瞧,欠身凑到小七耳前,“听弘志哥说,晋王在圣主跟前夸了李将军好几次呢,还说晋王入主东宫是早晚的事,李将军将来的起复定然无碍,你别担心。”
小七听完这话赶紧朝门口望一眼,随手拍她一下,“宫里的事你们两口子也敢乱传,不要命了,以后千万不能再这样了,杀头的大罪。”
马溪莲吐吐舌头,“再说也就这一遭了,马上他就不在里头了。”
小七纳闷,“怎么回事?”
“你上回劝我治标治本,我也想通了,年前我爹来京城述职,到家里来时,我跟他哭了好半日,他说回去就想法子。后来弘志哥跟晋王去羊城,在那边也和我爹聊了聊,两人都觉得在宫里继续待着也没什么大前程,就借着之前的一点功绩,调了个差事,任命已经到了门下府,再过两个月,我便要随他一道去燕北的任上了。”笑得眉梢都弯了,“虽然职位小了点,只是个司兵参事,可我爹说,他若干得好,将来再想法子帮他调去个能挣功劳的地方。”
看她眉开眼笑的,小七也替她开心,“你婆婆同意你跟去?”
说到婆婆,马溪莲脸色微暗,“我答应挪二百两银子给小姑子添嫁妆,她自是不会再拦我,只是非让我们把香槐给带上。”撇撇嘴,“她原是我的丫头,她要是好好的,我也不是容不得她,就是看不惯她动不动往弘志哥身边钻,看了就来气。”亏得丈夫不把那丫头当回事,否则她连月子都坐不好。
“她既做了妾室,自然是想往上走,人之常情。”她家也有两个呢,这趟回秦川少不得要跟她们过招,生活吖,烦人!
看小七的神色也知道她在想什么,“这趟回秦川,你们府里那两个怕也不会消停,香槐到底是丫头起身,与你那两个不好比,你心里可得有个章程。”
颔首,“我心里有数。”这趟回去必然要经历糟心事,正好借机瞧瞧他是怎么说,怎么做的。
二女躲在内室戚戚索索说了好半天,本来小七还想留两口子吃中饭,马溪莲说婆家有亲戚办家宴,也就没好多留。临别前,让红拂拿了只小箱子来,里边是一套孩子的金银饰品。
杨弘志不大好意思收,倒是马溪莲干脆,吩咐香穂收进车里。
直出了乌衣巷,小两口才在车里嘀咕起来。
“你刚才怎么也不让一下就把东西收下了?”杨弘志觉得媳妇太不顾面子。
“这有什么?我和文秀在闺中时就与她交好,自是比不得外头那些虚情假意。”把小箱子打开,看了看里头的东西,“做工这么细致,将来可以给咱们云姐儿当嫁妆用了。”
“你跟她说了么?她可放宽心了?”杨弘志凑到媳妇耳旁问道。
“说是说了,不过我瞧她也不怎么担心,李将军那种人物,想必也不需要靠咱们这点小道消息,我爹早几年就说,将来北府说不准就是他的地盘,如今不过是跌了个跤而已,外头那群势利眼,竟一点眼力见也没有。”马溪莲觉着京城里的人也不过如此。
“你知道什么?京城不比别的地方,他李楚和魏寮跟内廷演得哪一出,真当外人看不出来?他俩就是一对儿鱼钩,不管是捧还是踩,勾上便是非死即伤,圣主正扒着坑等着整理朝纲呢,哪个不长眼的敢往里头跳?”杨弘志觉得媳妇真是太单纯。
“那你还敢跟我一块来?”马溪莲好奇丈夫的行为。
杨弘志叹口气,“咱们这种小蚂蚁还不够格让人挖坑。”什么时候他也能让人避之不及,那才说明他是个人物了。
“那这趟去了北府你可得好好干,趁着我爹如今在北边,也好帮你通融。”马溪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