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舒砚也是一惊,无奈自己也抽不出身,只得嘱咐她:“麻烦你了,帮我好好看着他,生死由命,他必须自己想开。”
宫熠出棚后听到艾琳转述,淡笑着摇了摇头,本以为舒砚会极力安慰他,可没想到……实际上安慰又能有什么用,他失落过后转瞬明白过来,自己已经是成年人了,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舒砚要他自己想开,不是淡漠,而是在教导自己要敢于承受痛苦。
可是,哪里又是这样容易放下的。
喀拉一声,他捏扁了手里的纸杯,抛进了垃圾篓里。
紧跟着的几天,宫熠保持着家、录音棚、医院的活动轨迹,除了晚上与岑舒砚在床上有短暂的交谈,两人再没有其他交汇,电话短信都大幅度减少。他知道岑舒砚拍这部电影很辛苦,尽管每天半夜收工清早又得出门,他还是尽量回家睡觉,不在剧组休息。每当看见他疲累的脸色,宫熠想开口要他陪自己去医院一趟的话,就吞进了肚子里。
其实,岑舒砚与殷酉鹤半点关系也没有,自己又有什么要求他帮忙的道理。
就这样三个星期过去了,屠福带着几位友人来看过了,待了三天才离开。临走塞了一个金卡在他手里,还留了一盒含量足足有百分之六十加里曼丹沉香粉的线香,说只要病房能焚香,就燃给他闻吧。这盒香是他好多年前存下的,当初从殷酉鹤嘴边上抢走的。
于是,宫熠就把他转到了普通单人病房,每天一支香,让殷酉鹤闻个痛快。
不过即使医生尽了力,宫熠还是眼见着殷酉鹤的病情越来越重,身体越来越瘦,心里就越来越慌的厉害,一个人守在病床边盯着那冰冷的点滴时,还止不住的浑身发抖,觉得从脚底渗出一股寒意,侵蚀着他的四肢百骸。
犹犹豫豫看着手机上岑舒砚几天前发给自己的短信,这种无助与恍然无措的感觉就更加猛烈,使得他坐立难安。
宫熠常常害怕,自己一个眨眼,殷酉鹤就停止了呼吸……听说肝癌晚期病人死的死状会有些吓人,有的甚至会七窍中有几窍流血,虽说是因为体内压力造成的血液外溢,但他光是想象,就觉得钝痛不已,不敢去看师父的脸。
这天,殷酉鹤的精神头意外好转,拉着他说了好长时间的话,“混小子,我柜子里有个樟木箱子,挺重,里头搁着一盒紫檀香老料,也是好东西……本来打算留给自己做个骨灰盒的,但现在又有点舍不得了……还是留给你,想做点什么就做点什么……用来盛我这个老家伙从此不见天日也太浪费了。”
“浪费什么啊浪费,我就乐意给你浪费!”不知道为什么,宫熠听从他口述手写遗嘱时都没有哭过,现在却忍不住鼻子一酸,从眼眶里滴滴答答不停地落下泪来,嘴上还倔强着不肯听话,“我告诉你殷老头,少来这一套,干什么都留给我呀,我要你这么些东西干什么啊?不怕贼惦记么,你跟我听好了,小爷才不管那么多,哪天……哪天我一个不高兴,就把你那块压箱底的奇楠给刨了,磨成粉末合着你骨灰一起撒了!”
“哎哟我的心肝脾肺肾诶……”殷酉鹤攥紧拳头锤起床沿,“你这小没良心的,死了还不让我安心……”
见他这么固执,宫熠只好边抹眼珠边软了声:“好好好,我都记住了,总之……师父留给我的东西,我一样也不会糟蹋的。”
殷酉鹤的脸上这才展露出清淡如风的一缕笑意,没了牵挂。
嗓子呜咽着接近嘶哑了,宫熠才想起来自己明天还要录最难的主打歌,一下子心情愈加沉郁了,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望着窗外的浮云,默默发起了呆。
肩头忽的一沉,贴着背传来了一阵熟悉的暖意。
手指往上摸了摸,果然触碰到一串质地清润的沉香珠子……宫熠连忙抬起头,对上意外出现的岑舒砚,勉强挤出了一弯笑。
“怎么今天有空了?”宫熠半仰着脸,努力想要表现的更坦然些,但沁凉的脸颊刚被岑舒砚温暖的手掌抚摸上,这些天一点点在心里埋藏起来不安、恐惧、无措都一瞬间全部爆发了出来,倾盆而下。
岑舒砚紧紧扣住宫熠滑下的身体,让他把头埋在自己的胸前,轻叹着将手指交叠着轻抚在他的背脊,慢慢说道:“我求孟导提前拍完了我的戏,从今天起……有我一直陪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已经是接近尾声了~~~~~~~
一语成谶一辈子,呔!
还没等宫熠的新专辑录制完毕,殷酉鹤在这天午间驾鹤西去。
这天的日头升的似乎比往常要高的多,但宫熠扬起脑袋看流云拂动时,心里头比谁都明白,其实每天的太阳都有这样高,只不过有时候,人们不能看见它。
但它一直都在那里,无论阴雨风沙陪伴着自己,从来不曾离开过。
遵循殷酉鹤的遗愿,宫熠没有把他心爱的那块紫檀香原料做了骨灰盒,而是在他堆放了许多杂物的置物室翻了个底朝天,找出他所说的一个老红木盒子,是师父年轻时用来盛放自己制作的线香的……用来盛放骨灰刚刚好,一点也不浪费,简直像是量身定做似的。
“师父,这下可好了,你对自己也这么小气……装骨灰的盒子都舍不得挑一个大一些的。”宫熠从火葬场出来,戴着墨镜,把这盒子抱在怀里,直到上了山到了陵墓,才肯歇息一会,放在膝盖上静静的看了又看。
岑舒砚一直没有怎么说话,只认真听着宫熠一路上絮絮叨叨,讲殷酉鹤的脾气如何古怪,说自己如何不听管教……一边听一边微微点头,手指时不时掠过他的耳朵帮他把垂下的发丝拨弄至耳后。
“你知道吗?那时候我常常想……殷老头真不能跟我爷爷比,要是我爷爷还在,哪里用得着听这个老头子没完没了的唠叨。但现在,我真的还想一听一声,他追在后面骂我兔崽子……”宫熠低着头,抚摸着盒子上平滑的红木纹路,又开始有一句没一句的嘟哝,仿佛只要一停下来闭上嘴,眼睛里蓄满的那片海就要坠落下来,淹没了心口。
要不是碍于有其他人在,岑舒砚这时已经把他搂在怀里,让他痛快的大哭一场了,也比这样强忍着好受。
别看宫熠平时总是笑得没心没肺,对于许多事都不往心里去,但岑舒砚明白,他是个比谁都看重感情的人。尽管他自从爷爷去世就不再因为想念而流泪,但不意味着他当真没有思念,只不过从不在别人面前表露罢了……这次,殷酉鹤也去的突然,没留下多少时间给他缓冲,心里的悲恸可想而知。
下葬的过程是极其简单的,宫熠不希望有多余的人打扰,与岑舒砚撑着一把黑伞,抱着骨灰盒就到了墓碑前。只一块长方小墓碑,简简单单,什么繁复的雕饰都没有。因为殷酉鹤喜欢青松,就在两侧种了两颗矮青松,与陵园所种的树区分开来。
安放下骨灰盒,封上大理石盖,烧纸钱香烛这种事也免了,宫熠恭恭敬敬的点燃了一支自己做的线香……插在自带的香插上,待这支香燃毕,起身拍拍膝盖上沾染上的尘土,与岑舒砚一起慢步离开。
回头遥望墓碑,他暗暗下定决心,下次再来祭奠时,定要让爷爷与师父都闻到宫氏重新挂牌后,制造的第一批线香。
一回到车上,等了他们半个小多小时的段雷把手机递过来给宫熠,用口型告诉他:“端老大!”
“长话短说……有人拍到了你和岑少一起在医院出现的照片,我打算将你师父去世的事情报导出去,否则遮掩不过去!不管你愿不愿意,现在只能这样做,你们俩最近注意点,不要在公众场合太过亲密,我不是每次都乐意帮你们善后的。”语速极快的说完,端玉不给宫熠吭一声的机会就挂断了。
宫熠无语的看着手机,半天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对岑舒砚轻叹道:“这下好了,师父在九泉之下要继续骂我不孝了,死了都不让他安宁……”
第二天,岑舒砚与宫熠在医院紧密拥抱的照片被数十家报刊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