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苦生对井着实厌恶,可一次又一次看到罗玉静往下跳,他如今都分不清是忌惮井更多,还是忌惮二话不说跳井的罗玉静更多。
两年前的某一日,罗玉静追杀一只妖怪去到井下。那妖怪狡猾,在井下与她缠斗,苦生左等右等不见人出来,再嗅到血腥气从井下传来,怕她出事,只得往井边走。
虽说不等他克服对井的厌恶,还没走到井边,罗玉静就出来了,但那一次之后,这样的事就接二连三。
最凶险的还要数一年多前,罗玉静发现人家井下有一只水鬼,下去诛杀,谁知底下除了水鬼还有妖盘踞,她陷在底下出不来……便是那一次,苦生克服阴影走到了水井边。
脚刚踩上井口,罗玉静冒出一个流血的脑袋,对他说:“你过来做什么,在一边等着就行了。”
后来,这般的事又发生了两次,因此他现在可以一点犹豫都没有,直奔井口。
眼见罗玉静又从井口探出身来,苦生用力捶井沿:“你怎又跳下去了?我之前如何与你说的!”
罗玉静浑身,今日这井里有水,她弄了一身湿,扒在井口和苦生说:“你说不能跳井,但今日这又不是厉鬼,一只小小的怨我能对付。”
苦生:“你自己数数,这是第几次了?”
罗玉静:“这怎么数得清?”
苦生怀疑道:“你莫不是故意的?”
罗玉静张嘴,打了个喷嚏。
这年冬日严寒,滴水成冰,在井里浑身湿透,又出来吹了冷风,衣衫在身上冻结成一团,罗玉静没抗住生了病,脸颊烧得通红。
野庙透风不好休息,苦生只得带她去住客店。罗玉静烧得迷迷糊糊,嗅到熟悉的香味,不停往那边挤,再加上身上发热,下意识想找些凉凉的东西降温,如此一来坐在床边浑身散发冷香的苦生,几乎被她捞进怀里。
苦生:“……”
此时除了给她点安魂香,还能做什么呢。
罗玉静不知不觉靠进他怀里,脸颊贴着他的领口,大约是觉得衣服粗糙不舒服,磨蹭两下,领口都给他蹭开了。苦生抬手将她的脑袋往外推推,手指上那些冰凉的指套被罗玉静一把抓住,抱在怀里用来降温。
和这烧得神智不清的病人一阵纠缠,苦生终于放弃纠正她的姿势,靠在床边随她高兴,想怎么躺就怎么躺。
不管是她迷糊中想把他的胳膊扭曲成奇怪姿势,扯到另一边垫着,还是觉得他胸口太硬不好躺,对着他的胸口一顿发气猛捶,苦生都没反抗。
只在她抓住他手腕上木珠手串时扒拉开她的手,让她抓其他地方。
他就像是一块被撕来扯去的床垫,没有任何自由可言。
窗外光线由亮到暗,房内燃了许久的安魂香,氤氲烟气不散,怀里躺着的人终于稍稍安生一些,不再折腾了。只是她又开始说些胡话,苦生离得这么近,都听不清楚她在说些什么。
忽然,她口齿不清吐出两个字:“怕井。”
苦生细听,听到她说:“……还怕不怕井……”
似是在问他。
苦生摸了摸她的脸,发现她还在睡着,是在说梦话。
他长叹一声,用手掌轻轻盖着她的脑袋,郁闷地说道:“我怕你。”
真是怕了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