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她这些年辗转何处,遍历多少河山,永州也依然是她的?家。她没想到?,这座府邸中,这间房屋下,竟还有与她同乡之人。
菡儿也是略微一诧,眼眶有些湿漉,连带着嗓音也哑了几分:“奴婢竟有幸……同夫人这般有缘。”
兰芙观她神色不对,轻声问:“你怎么哭了?”
菡儿知晓夫人性子温婉和善,是以才敢在她面前?放肆失态这一回,若是换了旁的?主子,她这般哭哭啼啼,早被拖下去责罚了。
“奴婢有些想家……”菡儿到?底是年岁小,加之遇上和蔼的?主子,心头?便憋不住事,这一放肆,泪珠便如断线般垂在手?腕,“十四岁那年,奴婢的?爹娘因病双双离世,二叔为了五两银子,将奴婢卖了奴籍,数不清走过?几处才来到?京城,一转眼,竟也过?了三年。”
兰芙心尖宛如被何物狠狠一揪,眼底一热,浮着的?热意便也落了下来。
她只是个普通人,从不是高高在上的?贵人主子,就算祁明昀硬要塞给她身份与富贵,她也不稀罕。
众人生来都不易,心间各自?有苦楚,是以她从未过?分使唤过?旁人。
菡儿在她面前?哭,她便如一位好友般默默聆听,为她的?遭遇涩了心肠。
这个世道之下,无论过?多少年,都仍是女子命苦。
百姓跪谁拜谁,都改变不了。
“你想回家吗?”她问。
菡儿止了泪,短叹沉吟:“想家,但回不了家了。”
她的一生凝成那张方寸纸契之时,她便再不能做一个随心所?欲之人,她的?生死都定在高墙大院之下,取决于主子的一念之间。
“若是能出去呢?”
兰芙的?温言善目令菡儿放下谨记心头?的?主仆大防,从满口?敬称渐渐转为随和交谈,视线投向悠远的?天光,弯起笑涡:“我跟我阿娘学过?烙酥饼,若是不当奴婢,我便开一间食肆,以买酥饼为生。”
明亮光影洒在桌案,风动树叶,簌簌作响,雨后初霁,清幽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
“我也想。”兰芙支颐,发出喟叹,斑驳日光争先跃上她眉梢,在她睫翼游弋摇荡。
菡儿似有不解,忽问:“夫人觉得锦衣玉食不好吗?”
兰芙只是淡淡摇头?,乌黑的?眸黯淡无神:“束缚在院墙,做人豢养之物,倒不如生于陋巷,随心所?欲。”
这里,终归不是属于她的?地方,就算让她呆一辈子,她也依然呆不惯。
再者,她不想呆在一个疯子旁边。
菡儿望着这位病颜苍白,眉眼娴静的?女子,久久怔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