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于是就草草率率收拾起一个出门的提包,准备第二天动身。
当天在学校吃完晚饭后,她回到二妈家,告诉二妈说,她在黄原的同学杜莉莉生病住院,写信让她一定赶清明节来一趟,因此她明天要去黄原。
润叶撒完这个谎后,她二妈遗撼地说:“你刘阿姨昨天就给我安顿,让你明天一定到她家里去吃饭!”
“以后再吃吧!你知道我和莉莉的关系,现在她得病住了院,我不去看一下,就太不近人情!”
她二妈无话可说,只好同意了。
第二天一打早,田润叶就提了一个小提包,买了一张去黄原的长途汽车票,动身到她的同学杜莉莉那里去了。
当汽车一从公路上奔驰起来,车窗外辽阔的山野,山野里火红的桃花和雪白的杏花从眼前扑过时,润叶顿时觉得呼吸舒畅了一些。她想:唉,要是我此去再不回原西来,那该多好啊!原来她一直深深依恋故土,从来也没想过在外地呆个三年五载的。但现在她很愿意离开故乡,离开原西县城,到外地去不再回来!
汽车下午两点才到黄原城。她二爸当年在黄原工作的时候,她曾到这城市来过几次。她自己工作以后,也来这里为学校办过几回公务,因此对这城市并不陌生。不过,地区文化馆她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自莉莉调到黄原后,她还没来过呢!
她出了汽车站,提着那个小提包,一路打问着,终于来到了二道街上的地区文化馆。
杜莉莉正准备到男朋友家去过节,但一看老朋友来了,高兴地喊叫说:“你怎突然从天上掉下来了?怎?给学校办事?”润叶对她说:“我没什么公事。我想你了,就来看看你。”莉莉说:“我也想你想得要命!我还梦见过你几次呢!而且在梦中,还不光是咱们两个人!”
“还有谁呢”润叶问她的女朋友。
“还有你的男朋友和我的男朋友!不过,你的男朋友可不是那个李向前!怎么样?没答应那个开车的吧?”
润叶苦笑着摇摇头。她本来此刻就想顺情一头扑在莉莉的怀里,向好朋友哭叙一番自己的不幸遭遇,但想她刚到,应该忍耐一下。她只是勉强装出笑脸,开玩笑问莉莉:“你的男朋友怎么样?敢不敢让姐看一下?”
莉莉调皮地扬了一下头,说:“他晚上准保来!你尽管看!也帮助我审查一下!”
润叶说:“我相信你的眼光……”
莉莉不到朋友家吃饭去了,开始忙着自己动手做饭。润叶也想上手,但被莉莉拒挡了,说:“现在你成了客人,不象咱们在原西县了!”在原西的时候,她两个经常一块做着吃饭,有时在小学她的宿舍,有时在县文化馆莉莉的宿舍。
两个好朋友吃完饭,一直到九点钟的时候,莉莉的男朋友武惠良才来了。
莉莉赶忙介绍润叶和她的惠良认识。
润叶一搭眼就知道,莉莉挑了个称心女婿。惠良人模样英俊不说,一副诚实相,看来是个很可靠的人。“你怎才来?”莉莉问她的男朋友。
“我一直在家等你呢!”惠良说。
莉莉笑了,说:“润叶来了,我就没去你那里……”惠良马上对润叶说:“莉莉常说起你。虽然没见过面,我已经很熟悉你了。不知道你来,否则咱们一块去我家吃饭……”
“莉莉也在信上常说你的情况。”润叶对惠良说。他们正随便说话,武惠良却突然变了脸色,说:“你们知道不?今天天安门出事了!我刚听完联播节目,说天安门成千上万的人借悼念总理,进行‘反革命活动’,说公安局都出动了,看样子抓了许多人……其实,这再明白不过了!我刚还和几个同学议论,这是一场正义的群众运动被残酷地镇压了!我们的国家现在正如国歌里唱的,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人民都成了反革命,而真正的反革命都戴着马克思主义的面具,在人民头上舞棍弄棒……”武惠良激动地说着,手在空中挥着,和刚才沉稳的模样判若两人。
这惊心动魄的消息,使润叶和杜莉莉都感到无比震惊。听着武惠良激动地议论,润叶早已把自己的不幸搁在了一边。是啊,只要是一个有良知的公民,当国家出现不幸的时候,个人的不幸马上就会自己退到次要的位置。
他们三个立刻开始议论起眼前国家的不幸状况来。他们正当年轻之时,一个个热血沸腾;甚至指名道姓骂起了江青!
正在他们愤怒地议论的时候,门里突然进来一个戴黑边眼镜的人。这人三十多岁,脸色黝黑,穿一身邋遢的衣服,头发零乱地飘散在额头。他进门以后,先打量了一眼润叶。
莉莉和惠良马上招呼来人坐在椅子上。莉莉对润叶介绍说:“这就是我们馆的贾老师!”
“贾冰。”戴黑边眼镜的人向润叶点点头,自我介绍说。
尽管润叶马上知道这就是常在报纸上发表作品的那个诗人,但莉莉当她不知道,又立即给她补充说:“贾老师是大诗人!我们《黄原文艺》的主编。他常在报纸上发表诗歌哩!你记得不?咱们以前还在原西朗颂过他的诗哩!”润叶拘谨地说:“我看过贾老师写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