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晓媛刚要说话,被傻子妈一口气卡在嘴里,她环顾四周,皱了皱眉,虽然自己如今也还是穷,但已经不指望五百块钱吃饭了,于是穷大方的基因再次蠢蠢欲动地露出头来,摆摆手说:“不用了,我不是来要钱的,你用着——当初要不是你帮我一把,我早就不知道滚到哪个山崖下面了——以后有什么困难也记得告诉我一声。”
说完,江晓媛又有点后悔,唯恐章大姐真把自己的困难告诉她——她可没有祁连那么神通广大。
但章秀芹听了,毫不惊诧,只是唯唯诺诺地冲她笑,反复感谢,念经似的。
傻子妈的声音又尖锐地从门缝里尖锐地插了进来:“自己有病,也不知道是犯得及时,还是专门等着我们呢,我和你们说,天底下就是有这么臭不要脸的人——说我家孩子把她吓出心脏病来,天上打雷怎么没把她吓成神经病呢?”
章甜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拉出长长的一声尖鸣。
章大姐一口喝住她:“甜甜!你干什么去?”
章甜猛地扭过头来,愤怒地盯着自家晦暗黝黑的地板,一时间,江晓媛觉得全世界的屈辱都在那少女的脸上了。
屋里三个人,没人说话,针尖掉在地上都会刺破空气,这仿佛是一场门外傻子他妈的独角戏。
江晓媛站起来,轻声说:“那我就先走了。”
“慢走,慢走,”章秀芹连忙说,用瘦得脱了形的手推了章甜一把,“送送你姐姐。”
章甜一声不吭地跟着江晓媛走了出去,一推开门,傻子妈和江晓媛正看了个对脸,满嘴污言秽语的女人愣了一下,仿佛陌生的、有些时髦的江晓媛出乎了她的意料,她审视了江晓媛一番,收拢自己的表情,望着后面跟着的章甜假笑了一下:“家里来客人啦?”
章甜微微收着小小的下巴,满脸都是仇恨。
江晓媛没说什么,小心翼翼地迈开腿,低着头走过遍布狗屎的穷家巷陌。
章甜忽然在她身后开了口:“姐姐,我有时候想不明白,为什么不好的事总是落到我家呢?”
这个问题江晓媛没有办法回答——她自己再怎么难,也是属于成年人的艰难,但是章甜还不到十五岁。
江晓媛:“申请过低保了吗?”
章甜:“嗯,不然真要饿死了。”
江晓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学着其他那些无聊的大人一样,苍白无力地安慰说:“你好好学习,将来有出息了,家里总会好的。”
“‘将来会好’,这四个字没有用,”章甜漠然地说,“现在不好,就算将来好了,我也还会记得现在的日子,别的女孩提起十四五岁的时候,都是吃的喝的玩的,好看的男生,我呢?”
江晓媛:“……”
“这个年纪,我只能过一次,”章甜平静而带着几分冷漠地说,“这也就算了,还有我妈呢?我没有了十四五,还有二十四五、三十四五,她行吗?你看她那个样子,指不定等不到‘好’的时候就没了,那真是一辈子都不好了。”
那孩子的几句话几乎戳到了江晓媛心里,一下子将她带回到寒冬的乡村里,那一路目送着她离开的老太太。
她还能等多久呢?
这么一想,江晓媛身后就像是有个倒计时的时钟一样,紧迫地催促着她,她恨不能一夜成功,在这个城市里买一处属于自己的房子,可以把奶奶接出来。
身后的傻子妈可能是见他们两人走远了,再次大着胆子卷土重来,扬起嗓门:“有些人你就要认命,天生的穷酸命,弄那么多邪魔外道,你也是个养汉的下贱胚……”
江晓媛忽然把包塞进章甜手里:“给我拿一下。”
然后她风风火火地转身走到傻子妈面前,在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仗着比一般女人高半头的身高,毫无预兆地一巴掌扇在了对方的脸上。
江晓媛:“替你妈教你做人。”
说完,她迈开长腿,从章甜手里拎起手提包,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了……以防傻子妈反应过来——揪头发抓脸那一套她真的承受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