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余长宁低着头一言不发,仿佛议论的一切都与他没有关系,然离余长宁极近的金德曼却将他那一脸不情愿的表情看的是清清楚楚。
金德曼知晓余长宁已经是望眼欲穿想要归去,即便夜晚两人同塌而眠之时,梦中的他也时不时呼上两句“公主”“姨娘”等等,那无穷无尽的思恋拥堵于心,即便是将他留在百济,相信他依旧不会快乐。
心念及此,金德曼心内感觉到一阵刻苦铭心的哀伤,她深深地爱着这雄姿英发的大唐帝婿,然而不管她怎么努力,也始终留不住他的心,他的心早已被长安城,以及住在城内的那些人儿所填满,容不得半点空隙,她对于他,只是以后在某日闲暇午后的悄悄思念,走不进彼此的生活又相隔万里,一切都是镜中花水中月!只要余长宁以后能够过的好,即便留给她的是那无穷无尽的思恋,金德曼觉得自己也能够无怨无悔。
“新罗女王,陛下在问你话呢!”站在台阶前的太监见金德曼许久没有答话,不由出言提醒一句。
金德曼恍然回过神来,芳心如同被利刃穿透刺过,脸上却不动神色地说道:“启禀陛下,这段时间德曼与余元帅也算是合作默契戮力同心,余元帅有勇有谋,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带领联军取得了一个又一个了不起的大胜,然而从三韩目前形势来看,熊津都护最关键是镇压有可能出现为渊盖苏文报仇的反叛者、还有稳定三韩局势和民心,德曼觉得应该挑选一位老练持重者为上,此乃新罗之意,请陛下明鉴!”
清朗的女声在殿内玉珠走盘般响起,也同样轻轻地响彻在余长宁的耳畔,他抬头悄悄瞥了金德曼一眼,却见女王面色肃然贝齿紧咬,那鲜红欲滴的朱唇唇角竟是微微抽搐着,显然正压抑着无可名状的感情。
余长宁知道,有时候说你好的人并不是真的为你好,比如高建武提议让他担任熊津都护,最关键的出发点便是为了高句丽的利益,而金德曼认为他不适合,只是体谅他想要离开三韩归家的迫切心理,从而迂回相助。
想着想着,余长宁突然明白了金德曼心里那份复杂的感受,心头也涌出了一阵内疚的感觉。
李世民静静思忖半响,捋须垂问:“余卿,你的意思如何?”
余长宁用力一咬下唇,越众而出拱手回答:“陛下,臣认为德曼女王此话不错,臣尽管有胜战之功连破敌军,然却不善于治国理民,当选任能者担任熊津都护一职,方是上策。”
“此言也是一理。”
李世民听得连连点头,余长宁虽则不错,然毕竟还是年轻了一些,将他留在这里担任都护,只怕镇不住如此复杂的局面,况且他与高建武、金德曼都有非一般的关系,仁慈过剩威严不足,这也不是什么好事。
心念到此,李世民目光巡睃一圈落在了群臣之中,已是有了主意:“江夏郡王何在?”
“臣李道宗在此!”李道宗立即走出朝班步入甬道,对着御座深深一躬。
“爱卿老练持重磐磐大才,上马能为武将,下马能为文臣,实乃熊津都护的不二人选,朕欲让爱卿担任此职,不知爱卿意下如何?”
对于此事,李道宗早就有了准备,当听到天子亲自点名让他担任都护时,李道宗也不犹豫,拱手道:“臣虽年事已高,然也愿意为大唐戎边守卫国土。”
“好!”李世民拍案定议,“传旨,册授礼部尚书、辽东道行军副总管李道宗为熊津都护府都护,制授左骁卫将军、平壤道行军副总管柴秀云为熊津都护府长史,即刻上任履职。”
没想到柴秀云竟担任熊津都护府长史一职,余长宁着实有些奇怪,然而看到柴秀云俏脸上丝毫没有意外之色,便明白她早就已经知道了陛下的安排。
余长宁细细回想,这才明白原来李世民早就打定主意想要设立熊津都护府,长史人选敲定妥当,唯都护一职却在他和李道宗之间犹豫不决,今日当殿询问,也是想听听众大臣的意见,如果不是金德曼反对,说不定他极有可能成为熊津都护。
想到这里,余长宁暗呼庆幸,衰神几乎是与自己擦肩而过啊!
下朝之后,众大臣纷纷步出王宫大殿离去,余长宁站在殿外台阶前,望着广场上那代表金德曼的红色身影越走越远时,心头犹如被一阵秋风肆掠而过,苦闷而又伤感。
正欲步下台阶,余长宁突然看见柴秀云正站在自己身旁,不由着实一愣,转身笑问道:“副总管变为熊津都护府长史大人,恭喜秀云又官升一级。”
“余元帅,你这是在揶揄我?”柴秀云微微歪着螓首,嘴角荡漾着令人心驰神醉的动人微笑。
余长宁笑道:“在下真心之言岂是揶揄?昔日平阳公主代高祖出征巾帼不让须眉,驻守娘子关威风八面,今日秀云继承母风替我大唐戎边域外,正是英雌了得!”
柴秀云美目怔怔地望着他,喟叹道:“其实……原本陛下是属意你担任都护的,倘若不是你当殿拒绝,也不会让王叔来担任此职,余元帅,古往今来二十出头成为一方诸侯能有几人?没想到你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
余长宁和柴秀云相交多年合作默契,共同经历的生死不知几多,对于他的关心自然是发作肺腑的,此际闻言,余长宁不由笑道:“不羡朝入省,不限暮登台,功名利禄对于余长宁来讲皆是浮云,其实我最想的,便是采菊东篱下,醉生花草间,若非势不利我,真想挂冠而去消遥自在,携美快意山水纵横林泉。”
柴秀云听得美目一亮,沉默半响突又笑道:“余元帅,陪秀云走走好吗?”
余长宁微微一愣,笑道:“秀云之邀余长宁岂敢不从,想去何处?”
柴秀云眼波流转,橫了他一眼笑道:“我们去城外纵马,比比谁的骑术更为高明,敢么?”
余长宁一拍胸膛,赳赳回答道:“有何不敢?不知用何作为赌筹?”
“赌筹?”柴秀云秀眉微蹙,继而望着他笑靥如花,“放心,我是绝对不可能输的,如果输了随你如何都行!”
“那好,说定了。”余长宁一阵大笑,暗暗思忖道:她的话莫不是我输了不用给赌筹?居然有这等好事?今日这小妞莫非是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