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事情不能草率处理了,王振宇心想。冷静下来之后,王振宇的选择是先过去把跌坐在地上的老汉先扶起来,然后是付钱给他。但是在自己身上摸了半天才现自己居然没带钱,于是他尴尬无比的找马西成要了三个大洋塞,一把塞到老汉手里:“老人家啊,这鸡呢,我买下来,事情肯定是我们援鄂湘军做的不对,您老受委屈了,我代他们跟您道个歉了。“
说完还真鞠了一躬,唬得老汉连忙挥手说当不得,当不得。
“也给乡亲们道个歉,我们这些湘军给你们添麻烦了。”说完也朝人群三个方向各鞠一个躬。围观的百姓顿时凌乱了,看了刚才那一幕,大家现在都猜到王振宇应该是个领头的军官。既然是军官,那就算是个官爷了,从小都大,大伙还真没见过官爷会赔礼认错的,但凡官爷那就一定是不会错的,这个自古如此啊!
王振宇又转过脸来看着愤愤不平的赵东生,大声呵斥道:“亏你还是个堂堂副目,这强卖强买之举是违反军纪的你知不知道,严重点是要杀头的,你懂不懂?念在你事出有因,又是为了救治袍泽。我就赏你二十军棍,以示惩戒,你可服气?”
赵东生也没说话,只是把头偏向一边,用实际行动非常明确的告诉王振宇,老子不服,而且是非常的不服。
这个表情让本来想借机下台,敷衍了事的王振宇顿时尴尬不已。他现在感觉今天这个事情如果不处理好,怕是会有大麻烦。可别小看这么个刺头,熟读史书的王振宇知道历史在很多时候就是由这些小角色在不经意间就推动了。知道改变明朝运势的登莱兵变吗?那么一个严重的事情的起因居然只是一个小兵偷了一只鸡,这个现让后世的史学家都哭笑不得。闹饷,哗变这样的故事历朝历代都在上演,千万别小看这些大头兵,一个处理不好,被反噬的就是自己这些平日看起来很是威风的军官。
同时王振宇也觉得这是个机会,什么机会呢?树立自己在军中威信的机会。要想在这个时代混出名堂来,掌握好眼下手里的这帮子大头兵那就是第一步,也是非常重要的一步。可是如何能掌握好他们呢,这是个问题!
后世在广州打工时,王振宇曾在物流企业当了半年的部门主官,当时他可是全部门年纪最小的。起先大伙都不太服气,可最后都对王振宇言听计从。原因无他,言出必行,说到做到,特别是关系到大家福祉的待遇问题,王振宇没少为大家和老板在理念上生了多次冲突。大家出门在外,所求的,无非是财,只要能把这个问题解决好了,还怕别人不跟你混?收入一加,威信自然而然就有了,因为拿钱的人就会有这么个印象:你能影响我的收入,那我听你的。
他心中有了计较便对马西成道:“去,马副官,通知全营到这里集合,老子要当众赏这倔驴子二十军棍。”
王振宇平日私底下总是表哥前表哥后的叫马西成,可办公事的时候都是马副官长马副官短的,马西成也是个明白人,叫自己职务的时候那就表示自己这个表弟要公事公办了。
马西成一点头,干脆利落的领命而去,这时那卖鸡的老汉才反应过来,小心翼翼的靠过来:“这,这位官爷,小老儿实不知这鸡是要拿去给人治病救命的。不然莫说卖,送给这位军爷又何妨。这话既然是说开了,您,您看这军棍是不是就免了吧,小老儿看他也不像个坏人啊。”
“是啊,大人就免了吧!”
“我看这汉子也不是坏人,挺讲义气的!”
旁边的乡民那点怒火早就没了,剩下的只是对这些背井离乡,衣食无着的大头兵的同情,于是在老汉开口后也纷纷帮腔为大个子求情。
王振宇没有接话,只是扶着老汉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您老先在一边歇会,这事本管带自会秉公处理,你们大可放心。”
镇子不大,不一会儿队伍就整整齐齐的列队跑过来了,围观的群众见状纷纷主动靠边,把镇子当中的石子路给让了出来,士兵们则呈四列纵队列队。
前队的队正郝兵看到跪在地上的那个正是本队有名的刺头赵东生,想着这小子平日里就不让自己省心,现在管带突然下令集合,这原因十有**就是这小子又闯祸了。还没等队列站好,郝兵就上前指着赵东生骂道:“你这混账玩意,越的没规矩,老子平日怎么待你的,你竟然敢冒犯管带大人了,看老子我今天不弄死你!”
还没等他动手,杨万贵就一把他扯回队列里了,顺带还轻踢了他一下,郝兵也是老行伍了,悄悄瞟了一眼面目表情的管带,立时明白过来,不敢再吭声。
王振宇站在那里,许久没有说话。他的目光从这些军人年轻的面庞上轻轻扫过,他们何等的年轻却又何等的无辜。就为了驱除鞑虏这样一个飘渺虚无的理由,被长官们从湖南驱使到湖北,来和强大的北洋军玩命,吃吃不饱,睡睡不好,连军饷都没有。这些到还在其次,最要命的是没有希望,战争的红利从来都不会落到这些普通的士兵头上。后世自己这样的8o后总觉得自己委屈,总喜欢通过网络来述说。可这些士兵呢?他们的委屈又去跟谁去述说?8o后的苦难和这些士兵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王振宇心中不由一叹,他已经清楚的看到了士兵们眼神中所包含的那一丝丝同情。
王振宇感觉这个事情有点棘手,既要严肃军法又要兼顾人情,难!
眼前的这七百多人经过昨夜的分析已经是目前自己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的唯一本钱。一味严肃军纪,重重的罚了,则无德,士兵们肯定不服气;不罚,或者从轻落,则无信,士兵还是会不服气。王振宇再傻也知道眼下这事一旦处理不好自己就可能会落到众叛亲离的下场。
王振宇的大脑在飞的转动的,后世可没遇到过这个情况。既要树立军威,又要让人服气,真是鱼与熊掌不可得兼啊!一时间王振宇居然无法开口,而大家也不敢出半分鼓噪,时间和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结了。
王振宇脑海中突然想起了自己在广州天河做地产的往事,全组五个人被要求在早会的时候背楼盘资料,具体来说就是房型,面积,楼层,朝向等等,而且每天的还不允许重复的背出至少五个。
前面或许还不是太难,可后面那个不许重复就跟要人命似的,总有人完成不了。结果经理就想出了一个人不过关,集体扣钱的狠招,完全就是革命连坐制度的现代山寨版。
你别说,结果这样的处罚才进行了二次,大家背盘就不是问题了。人人都能毫不重复的背出五个盘,毕竟谁也不希望因为自己而拖累全组。在后世那种宣传个人功利主义的时代大家尚且能做到这点,那么现在呢?
想通了这一关节,王振宇终于在大家的期待中开口了,声音还刻意显得略微有些沉重:“ 诸位兄弟,跪在这里的这个人叫赵东生,他也是我们的一个弟兄。看着他现在这个样子,大家一定很想知道原因吧?”
王振宇顿了一顿,继续道:“就在刚才,这个弟兄强买这位老人家的鸡不成就改成明抢了,结果恰好让本管带给撞见拿下了。弟兄们,我们是什么人?是打鞑子的革命军人,是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脊梁和希望。我们不是那鞑子,更不是什么强盗土匪,可他赵东生的行为却丢尽了我们二营的脸,让我们蒙羞。”
士兵们一片肃然,赵东生什么也没说,只是哼了一声。
“按照军规,劫掠民财者,斩。”王振宇在大学的时候可是经常面对几百人演讲的,很容易就进入了状态,“但是今天我却不能杀他,因为是我,是我们二营对不起他在先的。”
宁静瞬间就被打破了,整个队伍变得嘈杂起来。队正,排长,棚目们纷纷站出来以呵斥的方式制止士兵们交头接耳的行为。
“弟兄们三个月没领过饷了,这是我王某人这个管带的过失。有弟兄生病了,我却不知道,这更是我王某人的失职。我,王振宇,是你们的管带,是你们的官长,而你们是我的袍泽,是我的手足兄弟。你们的冷暖疾苦是我这个管带和官长必须放在心上的,可这位赵东生兄弟为了救治同棚生病的兄弟却干下了这等强买强卖的勾当。大家说,这是不是我王某人的失职,是不是我王某人对不起他在先?”
镇子上的保长和士绅们早就闻讯赶来了,镇子就这么丁点大,军队的举动,他们自然要关注。
他们很担心这些兵大爷在这里折腾点什么,这个琴断口太小了,可经不起他们折腾啊!结果看到的却是这一幕,新鲜,新鲜的紧啊!
“大家为了革命,为了驱逐鞑子,告别家人,远离故乡,跟着我王某人从湖南一路来到这里。抛头颅洒热血,却被逼着这般行事,我王某人有愧于大家,我王某人对不起大家。”说到这里王振宇深深的弯下了腰。
这下好了,无论军官们怎么呵斥制止,整个队伍都无可避免的凌乱了,士兵们现在普遍感觉自己的脑袋不大好使,有当机的危险。管带大人跟我们道歉,这是个什么情况?闻所未闻啊!
几个队正也顾不上制止士兵,都互相在用眼神交流着,显然他们都对管带大人的行为不甚明了!这是那根筋不对,怎么能跟大头兵们道歉,这种有损官威的举动历来就为官长们所忌讳。想来也是,这官威一失,下头的人十有**就会不服管了,这下军官们也感觉自己的脑袋要当机了。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有功赏,有过罚。赵东生强买强卖的行为就算是事出有因,就算是情有可原。那也是违反军规的,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本管带也要赏他二十军棍。”王振宇指着正满眼困惑傻傻的看着自己的赵东生。
“可这错却缘起于本管带自身,所以在罚他之前,本管带当先行自领二十军棍,以示军规一视同仁之理。”王振宇心里早就想过了,这个处罚必须得有个变通,不能照办分行经理的法子来。毕竟七百多人一起挨棍子的壮举铁定是不靠谱的,真要这么干,最可能的后果估计是今天晚上自己就被这些反动士兵杀害而成为革命烈士了,根据自己对后世教科书的了解,这种烈士很可能还是无名的,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都找不到的那种。可自己挨棍子那意义就不同了,不服气的估计也都服气了,剩下也只有震撼的份了。当官怎么了,王振宇爷爷今天就破破这个规矩,这个没鸟用的官威不要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