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人要去打十万人吗?———
张辽拿着曹老大的锦囊妙计,对李典说:“尚方宝剑在此,我们出击吧!”李典白他一眼,懒得理他。李典虽然不敢抗命,但是他完全可以糊弄一下,带着几个士兵,出去吆喝一下,放几支箭,然后撤回来,就可以说是出击了,到时就说自己为保存实力而退兵,曹操也不能拿自己怎么着呀。看着张辽在那里咋呼,李典冷冷地想:你喊吧,以七千人去迎战十万人,你活腻了,临死还拉我垫背,没门!
孤掌难鸣,独木难支,一共才三员大将,才7000士兵,要是自己不能把合肥城揉成一团,先不说曹操怪罪,关键是自己难以从合肥全身而退。那样自己只有两个选择:A。力战而死,落个烈士的名,虽永垂千古,但是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B。战败而逃,落个怯战罪名,被判处死刑,遗臭万年。关键时候,张辽的口才发挥了作用。曾经独上三公山,以三寸不烂之舌劝得昌豨放下武器,张辽的口才也着实了得。他开始发表演讲,先是慷慨激昂地表示决一死战,动之以情,又大讲特讲合肥对国家的重要性,晓之以理,李典等人似乎动心了。可是,战场不是“百家讲坛”,单凭一张嘴就能打天下,以七千人人迎击十万人,这是自杀性袭击,玩命!张辽的搭档们,目光游移不定,他们嘟囔着:不如等救兵,好歹能多活几天。
张辽无奈,只好把曹老大抬了出来,说:“主公远征在外,等到救兵到了,孙权早就把我们打败了。主公早就准备好了信函,他在遥控我们呢,是要我们趁敌人还未集合起来,去迎击他们,挫其锐气,来安定军心,这样,才有希望守得住城池。成败之机,在此一战,你们还犹豫什么呢?”他其实是说,曹操早就安排好了我们出战,出战若败,责任在曹操,要是不出战,失败了,那合肥守将就得上军事法庭了。张辽的口才果然了得,句句拿“领导说了”来压制人,但是又不露痕迹,更妙的是,张辽把出击的话撂那里,谁不配合,那就伸着脖子等着挨曹操的刀吧!当然,李典和乐进都是威风凛凛的大将,绝对不是吓大的,关键是张辽的分析给大家指了一条生路。
于是,《三国志·李典传》就有了这样的记载:“典慨然曰:‘此国家大事,顾君计何如耳,吾何以私憾而忘公义乎!’”很明显,张辽和李典的个人矛盾还是很深的,李典能这样表态,我们敬佩他公而忘私,也叹服张辽的谈判效率。恐怕最关键的,还是张辽的军事天才让李典信任。
安内便可攘外,事不宜迟,张辽下发了敢死队招募令,其肯定有诱人的悬赏,最起码是当天晚上能饱餐一顿牛肉。有个哥们儿说:“敌人的十万大军在城外,刀光掩盖了日光,我们都是吃了这顿不知还能否吃下顿的主儿,就当敢死队员吧!”另一个哥们说:“对,最起码能在死之前尝尝牛肉是什么滋味!”那时候的草民,能吃得上一炖牛肉,那绝对是吃大餐了。哀兵必胜,看来是很有道理的。张辽招募的八百敢死队员大块吃煮牛肉,吧唧吧唧的咀嚼声,在黑夜里格外动听。此时,孙吴军营,却是死一般的寂静。十万大军,舟车劳顿,累,太累了!每个人倒头便睡,甜甜的呼噜声,在黑夜里也格外动听。凌统睡着了,甘宁睡着了,凌统睡觉时皱着眉,可能他还记挂着甘宁是自己的杀父仇人。吕蒙睡着了,嘴角一动一动的,可能在背书呢,其实他没有必要这么刻苦,鲁肃早就说过“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了。孙权呢,更是在中军帐里高枕无忧地梦周公,不,他很可能梦到曹公了,梦到合肥被他的十万大军踏平,中原的万里河山向他的怀抱走来———要不,他的嘴角为何带着笑?
东吴十万大军,从上到下,每个人,都以为自己赢定了:十万兵马攻向一个只有七千守军的城池,曹军主力又在关中,不可能来得及赴援,不赢,难啊!孙权这一方的人,有什么理由不美美地睡一觉呢?如果睡不好,明天攻下合肥来,无精打采地接受张辽的投降,也太不威风了吧。张辽来偷袭咋办?哈哈,张辽吃了豹子胆?他纵使吃了豹子胆来偷袭,我们十万人砸也得把这只豹子砸死!
有人质疑,东吴当时拿不出十万大军来,双方力量悬殊没那么夸张。其实,双方力量对比悬殊是毋庸置疑的,姑且不说《张辽传》里有明确记载,合肥之役后六年,曹丕追念张辽在合肥之功,下诏书说:“合肥之役,辽、典以步卒八百,破贼十万,自古用兵,未之有也。”诏书是国家权威文件,可信度是很高的。曹丕的诏书还否定了另外一个推测:张辽的八百敢死队员是骑兵,突进突退。三国时代,骑兵是豪华之师,七千人里不会配置这么多骑兵,何况,骑兵适合于进攻,曹操不会给固守的合肥留下这么多骑兵。张辽的八百勇士,正如曹丕诏书所言,都是步卒。但是,张辽作为主将,很可能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不过肯定不是吕布的赤兔、刘备的的卢、曹操的绝影、曹洪的白鹤。孙权军中,人人安然入眠。合肥城内———今夜无眠。今夜无眠,并不是吃牛肉吃多了撑的。吃牛肉的人至少有803人,800敢死队员以及张辽、李典、乐进。乐进虽然被安排守城,但是作为领导,他没有理由不享受敢死队员的牛肉待遇。极其悲壮地吃完牛肉,802个人都在想:真的要以800人去冲击十万人?
张辽,一个人默默地推演着每一个步骤,正像剔着骨头缝里的每一丝牛肉。就是要给你一个下马威———平旦,黎明之时,寅时,正是老虎开始离开山林返回洞穴的时候。
合肥,城门洞开,八百个猛虎悄然出击,领头的,是一只比老虎还凶猛的狮子。张辽告诉李典和八百猛士:我们要面对的,不是十万人,可能只是几千人而已。张辽的战术很明确:“及其未合逆击之”(趁他们还未集合起来主动迎击),当时孙权带来了十万大军不假,但是十万大军不可能在同一天到达进攻地点,即使和孙权先期到来的军队,也不可能都围在孙权的中军边上。骄兵必败,孙权认为稳操胜券,但是尚武的他还想胜得漂亮一些,他和部将抢起了头功,先于甘宁、凌统等人到了进攻地点。兵临城下,孙权洋洋得意,可能还弄个阅兵式、开个誓师大会什么的,反正是把自己的位置暴露了。张辽的情报人员对孙权的中军帐准确定位,张辽确定了攻击目标———孙权的中军。
寅时,凌晨3时到5时,星月退隐,日光未显,一天中最黑的时候。按照《黄帝内经》,这个时候是肺经当令,人体的气血开始重新分配,心需要多少,肾需要多少,这个气血的分配是由肺经来完成的。所以凌晨3时到5时的时候,应该是人睡得最沉的时候,也是一个人一天中最脆弱的时候。张辽选择这一时刻发起突袭,占据了天时。
孙吴军营,打瞌睡的卫兵很快被解决了,八百猛士杀进吴军鼾声此起彼伏的营帐内。一些人在践踏合肥的梦里被合肥猛士杀了,他们是幸福的,死了也做梦;一些人被杀戮声惊醒,睡眼蒙胧中,只觉刀光一闪,头颅就落地,他们是懵懂的,死了也不知道是谁杀的;一些人醒得早一些,抓起裤子来就跑,可是也被追上砍死,他们是不服气的:合肥守军怎么敢杀出来呢?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张辽把孙子兵法运用得炉火纯青。以八百人冲击十万人,这是一个疯狗打法!每一招,每一式,都带着一种不可理喻的激情和狂气。
可是,战争是生命的博弈,张辽明白,敌人不会因为你有激情和勇气而不杀你。《孙子兵法》说:“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以八百人冲击十万人,是勇气,更是智慧。张辽冲击的只是孙权的中军,并且进攻在寅时发起,敌人熟睡中毫无防备。敌人在睡梦里被惊醒,揉着惺忪的睡眼,听到军营里杀声连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四处逃命。慌乱和恐惧,比禽流感和猪流感的传播速度要快何止千倍?因此,孙权带来的人越多,军营里越慌乱,局势就越难控制。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帅,帅找不到孙权,吴军成了被疯狗冲击的羊群。未等近身搏战,吴军已先自溃。“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张辽打的是心理战。牧羊人孙权从被窝里爬起来,被亲兵们架着,慌慌张张地和溃卒抢夺逃生之路。牧羊人也成了被惊着的羊。
大将张辽,披甲持戟,挡我者死,一往无前,他就像来自雁门的边关雄风,锐不可当。风过处,躺下了几十人,其中有两员大将。“雁门张辽在此!”张辽高声喊着自己的名字,杀开一条血路,直奔孙权而去。以八百人冲击十万人,尚能如此肆无忌惮,三国群英,又有几个?在千军万马之中,在刀光剑影之中,高喊自己的名字,这可不是广告和炒作,张辽是在告诉敌人:我就是张辽,所有的刀所有的剑所有的枪都来吧!张辽也是在告诉与自己生死相依的八百猛士:我张辽在这里,弟兄们,冲啊!
贵族出身的孙权何曾见过疯狂的打法?他彻底被张辽震慑了,彻底忘记了自己拥有绝对优势兵力,彻底忘记了只要自己从容调度,把这群疯狗围住还是不成问题的,即使是羊,任你杀,等你杀累了,手抬不起来了,也可以再用羊角把你顶死。可是,张辽把孙权吓蒙了。哼,小样儿,就是要给你一个下马威!孙权被张辽赶到了一个高坟上去,太狼狈了。可是,更狼狈的还在后面。张辽冲过来,威风凛凛地站在下面,对孙权喊着:有种的下来和我单挑!十万人都打不过你,哪里还敢和你单挑?孙权哆哆嗦嗦地捏着一支长戟,放在胸前虚张声势。面对张辽威猛的呵斥,不知孙权是否吓得尿了裤子,即使没尿裤子,恐怕也是来不及穿裤子就被张辽逼得在部下面前裸奔了。
“生子当如孙仲谋”,孙权毕竟是孙权,凭着一个高高土坟的地利,孙权暂时站稳了脚跟,他看到张辽只带来了一小撮人,不由得又气又恼:他娘的,也太小看老子了!吴军从四面八方涌来,孙权把土坟当成了指挥部,他组织士兵把张辽层层包围起来,密不透风。孙权的意图很明显:杀不死你,也要憋死你。
东吴患上“恐辽症”———
1992年1月30日的奥运会预选赛,徐根宝率队南下吉隆坡,国奥队最后一战打平即可出线,结果中国队开场9分钟就连失三球,最终以1比3告负惨遭淘汰,这也成了中国队“恐韩症”的起源。此后,无论世界大赛还是友谊赛,中国队始终无法战胜韩国队,逢韩不胜成了中国足球一大心病。就这么长此以往地下来,“恐韩症”这个名词出现了。“恐韩症”是世界足坛的一个笑柄,必将永垂人类足球运动史。中国男足没必要为此自卑,早在215年,孙权就患上了“恐辽症”。
当时孙权带领十万大军攻击合肥,却在睡梦里被张辽带领八百猛士杀得差点儿裸奔,在全体将士面前丢尽脸面,开始对张辽产生了恐惧心理。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孙权是总司令,他的骨头一软,整个东吴就缺钙。因此,当时蚂蚁一样的孙吴士兵,潮水一样地涌去,却啃不动张辽这个钉子。张辽却舞动长戟,掀起一股雁门雄风,潮水般涌来的吴军又潮水般的倒下和退去,很快,潮水般的包围圈为张辽敞开一个口子,孙权灰头土脸地看着张辽带着几十个猛士突出了包围圈。
应该说,张辽此时已经完成了目标:“折起盛势,以安众心”,张辽以八百人冲击十万人,其实就是打一场心理战,在气势上压倒对方。张辽知道自己虽然拿着刑天的干戚,但是自己并不是砍了头还能舞干戚的刑天。太阳已经升起,东吴士兵马上就会醒过神来,后续部队正源源不断地前来增援。张辽必须要退了,他也顺利地退了。可是,他听到了身后传来带着哭音的喊声:“将军要舍弃我们吗?”张辽心头一震,深深地忏悔,他为自己忘记了那些还留在孙吴刀剑从里的猛士们而脸红。八百勇士,自己带出来,怎么能撇下他们呢?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张辽转身,又杀了回去,这一次,他不是在为曹操而战,他是在为自己手下的士兵而战,是在为自己的义气而战。三国群星璀璨,为士兵而战的,有谁呢?不过,吴军渐渐定下心来,知道自己面对的只是八百人,就大着胆子向张辽杀来。张辽毫不胆怯,把一杆长戟舞得虎虎生风,孙吴没人敢抵挡他。但是张辽赢得也不轻松,“自旦战至日中”,张辽拼杀了半天,才杀出重围。
可是,张辽毕竟是凯旋了!这一战,“吴人夺气”,合肥城里的守军欢呼雀跃,可惜那时没有把主将抱起来扔到空中的习惯。士兵们无比崇拜地看着自己的战神,回想着杀出重围的他为了救士兵又身陷重围,不由得心潮澎湃。他们一边整备守城事宜,一边感动而自豪地谈论着这个他们的战神。合肥城内,战神镇守,众志成城。孙吴士兵,无比窝囊,垂头丧气。在张辽高喊着自己的名字在孙吴军营纵横驰骋,如入无人之境时,在张辽呵斥着孙权下来决一死战而孙权吓得动也不敢动、动也是打哆嗦的时候,东吴就患上了“恐辽症”。
东吴走不出“恐辽症”的阴影,包括孙权在内,每个人的胆都被吓破了,胆汁都流进长江里,随滚滚长江东逝水流走了。大军到齐了,孙权又壮起了胆,他铁青着脸指挥大军攻城,咬着牙,他暗暗地发誓:攻下合肥来之后,非让你张辽在十万将士面前为我磕头不可!《左传》上说:“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孙权却是一鼓丧气,再鼓三鼓时,士兵们就只想着逃跑。
十多天过去了,东吴诸将连续强攻了十余日,合肥城仍然安如泰山。望着近在咫尺的合肥城,吕蒙、诸葛瑾、甘宁等成功人士咀嚼着酸涩的挫败感。孙权幻想:就这样围下去,使合肥成为一座孤城,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直到城内粮尽草绝,城里的人连苍蝇也吃不上,这时,胜利就属于他了。重度“恐辽症”患者孙权已经不敢想着速战速决,虽然他握有十万大军。劫营一战可以出其不意,而守城纯粹硬碰硬了。兵法有云:“十则围之”。孙权的胆子固然小,但是有十几倍于敌的军力,他还是敢于一边打一边围的。战神张辽,除了被耗死,还能有什么选择?
罗贯中让两个大男人合葬———
这一天,张辽对战友们说:现在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有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一个?坏消息:孙权军中爆发瘟疫,有可能传染到城里来。好消息:因为瘟疫,孙权决定撤兵。
《三国演义》出于炒作的需要,误读历史,说成是张辽偷袭造成孙权撤退。其实,历史上,是孙权撤退才给了张辽再次偷袭的机会。在整个战役期间,张辽虽然第一次以八百人突击到孙权本队,但那只是一次心理战,是在告诉孙权:我张辽的拳头不是吃素的。但是随后孙权的十万大军围住了合肥城,接连攻打了十余日,无奈吴军患上“恐辽症”,集体疲软,合肥城仍然风雨不动安如山。即使如此,当时曹军主力在汉中,难以驰援合肥,孙吴仍有围而克之的可能。
可是,一种比“恐辽症”更具直接杀伤力的瘟疫在孙吴军内蔓延。这次瘟疫规模不大,《三国志·甘宁传》记载了这次瘟疫:“建安二十年(215年),(甘宁)从攻合肥,会疾疫,军旅皆已引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