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辘辘行驶,因为赫连扶苏担心慕清妍身体虚弱,特意吩咐车夫缓速行驶,所以到了下午的时候,才走出去三十里,回望云山,遥遥在望。
回望的是别人,慕清妍没有回望,她除了偶尔下车方便,甚至没有下马车。
天渐渐黑了,前面派出去勘察的护卫回来请示赫连扶苏在哪里住宿。
“前方有三家客栈适合住宿,一家在镇外路边,左右没有邻舍,住宿的客人也少,很清静;一家在镇子正中,处于闹市之中,生意极好,空房间很少,但是各种条件都比第一家要好很多;第三家也在镇上,不过在镇口,生意也不错,据说他们家的菜很有特色,老板娘很会做生意。”
赫连扶苏沉吟片刻,道:“去第三家。”
“第四家,”慕清妍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在距离赫连扶苏三步处站定,重复道,“第四家,也就是说,我们需要自己在野外宿营。”
“为什么?”赫连扶苏好脾气,和颜悦色。
他的护卫队长则不然,眉毛挑了挑,纵然这些护卫和下人可以将就,可是太子殿下乃是一国储君,为了救你已经奔波辛苦不得休息,难道找个客栈将就一下都不行?
慕清妍眉目平静,说话声音也很平和:“润泽给我看过一份卷宗,这一代民风彪悍,但土地贫瘠物产不多,客栈一般都是黑店。天晟宫富甲天下,此地百姓却多贫寒,所以我印象很深。”
那护卫队长犹自不服气:“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了几个蟊贼不成?”
慕清妍淡淡瞟他一眼:“全镇老少男女加起来三千余人,向来同进退共荣辱。”说罢,转身便走。
赫连扶苏已经吩咐那护卫队长:“我们便找一个开阔地宿营,记得,要选进可攻退可守的地点。今晚安排人轮值守夜,每两个时辰换一次岗。”
护卫队长皱眉道:“殿下,我们都是百战之师,难道还不及一个闺阁女子见识高不成?”
赫连扶苏把脸一沉:“做好你自己的事!”
护卫队长把头低下,神情甚是委屈。
赫连扶苏想了想,安慰道:“万兴,她心里很苦,你多担待些。”
万兴行了个礼,退下,自去安排。
慕清妍找到轩辕澈:“你给我准备的大型杀器今晚预备出来一种,布置在营地四角,我要给那人传讯。”
她面容平静,声音却冷,虽然话语轻飘飘的,无端端却让人感觉到无尽杀气。
轩辕澈一凛,心中不安:“可是,即便是有人敢于夜袭,只怕也是这附近的……”
慕清妍慢慢抬眼看他,眼神里一层层冰纹铺开,冷的令人心颤:“澈儿,我从来不是个好人,有人伤了我的丈夫,杀了我的孩子,我为什么不能报复?我们这么大的声势,已经明确告诉别人,不要来惹,倘若还是有人敢于冒犯,你觉得,他们安的是什么心?乡野消息传播最快,我相信过不多久,这讯息便会传到那人耳中。我就是要他知道,我,慕清妍,要报仇!不择手段!”说完,转身走开,在秋末冬初的暮霭中披一身严霜。
轩辕澈缓缓垂下头去,半晌双手捂住了面孔,肩膀微微耸动。他很怀念那年初遇时的妍姐姐,那时她也身中剧毒命在顷刻,而且会是对女子而言最惨烈的一种死法,可她还时常会笑,虽然嘴上说自己不是好人,却处处替自己打算周全。而今,她整个人都像是死了,若不是有报仇这个信念撑着,只怕……
良久,轩辕澈抬起头来,微博的暮色中眼睛晶亮,长长的睫毛眨动,似有金光一闪,他低低的而又坚定地道:“姐姐,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到底!”
风声一响,一个黑衣人在他身侧三尺处站定,微微躬身,恭声道:“少主,老主人传讯过来,请您务必尽快赶回去。”
轩辕澈望了望天边,已经有几颗星升了起来,一眨一眨的,像暗处潜伏的恶毒的眼睛,他略一点头,缓缓道:“我知道了。我们明日下午返程。”
营地里井然有序,但并不是毫无动静,也许是赫连扶苏的御下之道与众不同,他手下的护卫除了当值的,都松松散散分布着,各自聚在一起谈天说地,一对对篝火映出一张张年轻的面孔。
吃过晚饭,拒绝了赫连扶苏的陪伴,也不要霜姿雪致服侍,慕清妍独自一人在帐篷里盘膝而坐,精神高度集中而又精神放松,练习陶小桃教给她的巫族独有的精神修炼秘法。她已经过了最艰难的第一阶段,这个领悟是在欧竞天出事、她小产后发生的,难怪当时陶小桃传授之时面有难色说她不是从小修炼,会付出痛苦的代价。
此时她精神外放,对身周事务的感知细微而清晰。
自己帐篷里安神香袅袅,一点灰烬缓缓滑落。帐篷外一队护卫走过,其中一个还打了个嗝,之后霜姿雪致走了过来,悄声商量,两人分开守夜,霜姿上半夜,雪致下半夜。隔邻帐篷里,那个护卫队长正在跟赫连扶苏发牢骚,赫连扶苏一脸耐心不住劝解。再往外,那些帐篷里,护卫们有的抓紧时间睡了,有的却还在玩闹。再往外,除了明岗之外,还有些暗哨潜伏在草丛中、树顶上。营地四角果真各有一个黑乎乎的大家伙。
慕清妍缓缓睁开眼,方才的感知退潮般刷拉拉退去,最终只剩了眼前袅袅升腾的烟气。
这安神香已经对她没用了,这几日她几乎夜夜不能安睡,一闭上眼便是那日城头看到的欧竞天被挂满倒刺的乌黑的网兜住的情形,还有……她的手缓缓按上小腹,这里,她都未曾觉察,曾有一个小生命在悄悄生长……
两行泪缓缓流下。
确切的说,杀死孩子的凶手,不是段随云,是她!即便没有城头历险,她曾两次冒险运用虚幻,极度透支那点微薄的精神力,已经对身体造成了极大伤害,母体受损,胎儿又怎能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