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老太太又说:“我求过聂家人,可他祖父祖母都不在了,只剩两个伯伯,也不爱插手弟弟的家事。刚好啊,赵老先生来了。赵老先生来的前一晚,聂铮在雪地里站了好几个小时,那天正发烧,我就把他用毯子裹住,抱到赵老先生面前,掀开衣服让赵老看孩子身上的伤。”
&esp;&esp;老太太眼皮越来越沉,声音也越来越低,“我边哭边说,赵先生,您不带走他,这孩子就活不下去了……现在,想起来……这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对的事。”
&esp;&esp;这是夏老太太说的最后一句话。
&esp;&esp;聂铮接到老太太的死讯,是在飞机起飞前。痛,但是谈不上吃惊,这两年,老人家的各项生理机能都在衰退,生老病死,是谁也躲不过的宿命。
&esp;&esp;但他没想到,会是童延给老人家送终。
&esp;&esp;他安排在老太太身边的人对眼前的一切早有准备,办事效率高,飞机落地,聂铮带着随行的人直接去了殡仪馆。
&esp;&esp;灵堂已经布置好,聂铮进门就瞧见童延坐在一侧的椅子上,眼睛定定望着棺椁的一角出神。
&esp;&esp;哀乐的旋律除了肃穆就是悲痛,聂铮心沉到了底。可在童延发觉他到来,起身,讷讷叫了声聂先生之后,看着童延苍白的脸庞,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别怕。”
&esp;&esp;别怕,怎么会不怕,童延亲眼看见一个生命在自己眼前结束。
&esp;&esp;童延那双顾盼生辉的桃花眼布满了红血丝,眉目间的哀痛和倦色一眼可见。除了那句别怕,聂铮好半天没发出别的声音。
&esp;&esp;人和人啊,总没有凭空而生的亲密,他们认识时间说长不长,但童延的存在穿插了他人生诸多的转折,就像是一条锁链,深深地卷进他生命线的肌理。
&esp;&esp;分不开了,聂铮想,这就真是分不开了。否则,他都不知道拿什么心情回顾,这一段属于自己的人生。
&esp;&esp;对兰
&esp;&esp;童延没想到聂铮会反过来安慰他,不忍移开眼光地凝视男人片刻,才回神,忙不迭摇头,“我没事。”
&esp;&esp;目光朝灵柩尽头的供桌望过去,老人家慈祥面目已褪成黑白,但音容犹在。聂铮没多说什么,踱步上前,三次深鞠躬,又上了柱香,而后在灵前驻足良久。
&esp;&esp;童延不知道聂铮上次见到老太太是什么时候,但他敢保证那一次分别,聂铮一定没想到是永诀。
&esp;&esp;世事无常,何等哀凉。
&esp;&esp;本来这是不该走神的场合,可童延究竟还是走了个神,瞩目聂铮片刻后,把注意力转到一边。
&esp;&esp;随聂铮进来的有六个男人,其中两个一直守在聂铮身后,另外四个分立大门两侧。
&esp;&esp;对,这还是跟进来的,外边,不知道还有没有。
&esp;&esp;他一向靠随行人员的数量判断聂铮身上的重量,上次男人回来带了四个人。
&esp;&esp;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还在增大。
&esp;&esp;夏老太太无儿无女,但有两个侄子,下午都从外地赶回来了。
&esp;&esp;就算如此,老人的社交有限,来吊唁的人依然不多,灵堂显得非常清冷。聂铮受过老太太的恩,又有前后二十年被照顾的情分,晚间留下守灵是必须要尽的心意。
&esp;&esp;晚饭后,聂铮对童延说:“你先回去休息。”
&esp;&esp;童延察觉男人情绪明显低潮,哪能真离开,忙摇头说:“今晚我也守在这,反正明天我也没事儿。”
&esp;&esp;再说,他也舍不得走,他们见面多难得。童延说完就赶紧到一边坐下,不再给聂铮反对的机会。
&esp;&esp;下葬前,灯烛不灭,好像要照亮逝者留在人间的最后一缕魂。到深夜,见老太太的侄子已经精神不济,聂铮到灵前,屈膝蹲下,拿起一摞黄表纸,伸进烧纸钱的盆里,用打火机点燃。
&esp;&esp;很快,童延也跟过来,在他身边蹲下,也朝那纸堆伸手。
&esp;&esp;聂铮一把握住童延的手腕,说:“我来。”
&esp;&esp;按本地的风俗,在这个日子给逝者烧纸钱该由血亲或姻亲的小辈来做。聂铮不迷信,但该讲究的还得讲究,他无所谓,反正对他来说,夏老太太更像母亲,但童延家里,童艳艳还活得好好的,可别让孩子在这儿犯了忌讳。
&esp;&esp;童延应了声好,缩回胳膊,可仍在一边陪着没走。一双眼睛,被跃动的火焰映得清亮。
&esp;&esp;到第二天上午,聂铮才去休息,但也只是就近找了个酒店,童延也跟着去了。两个人都疲惫,也没多说什么。次日,夏老太太火化,童延本来是打算留下来陪聂铮的,但到了晚上,老聂和郑昭华来了。人家父子三人聚到一处,童延不好多说什么了,加上郑昭华一语戳破全部:“你明天有个访谈,可别是忘了,早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