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夫人笑吟吟看他,“将军行事一向爽快,今天却显得……腼腆……了。”好像是有意而为,她将“腼腆”二字拖拉得特别慢、特别长。
淬不及防被母亲调侃一道,卫长钧哭笑不得,灯光下,俊脸已泛微红,他有些狼狈的递了低头,到底还是不肯在母亲面前承认自己“腼腆”,再度抬起头与母亲对视,决定实话实话,不再迟疑。
话还没说,情绪先动。
卫夫人不由的心惊,儿子长到这么大,她这个母亲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整张脸庞都洋溢着温柔。
震惊过后,她迅速冷静下来,又立即涌起欢欣和激动,在京城,这么大年纪的世家公子十之有九都已成亲,甚至膝下乳儿成双,只有自己这个儿子醉心武艺、长年窝在军营,孑然一身,偏偏他自己压根就没有成亲的念头,所以她忧心过后,一度认为,这儿子的亲事急不得,怕是要等到黄花菜凉。
万万没想到的是,说好听点是清心寡欲、说难听是铁石榆木的儿子突然间开窍了!
“知儿莫若母,我便知道,你心里放了姑娘,这是好事,你既然喜欢,我也不是个迂腐之人,难道还会苛求门户?自然是要成全你们的。”卫夫人笑起来,“说说,是哪家的小姐这么了不得?”
卫长钧微微一笑,“沈四小姐。”
“……”卫长钧自忖听力没有问题,无需再次确认,脸色几番剧变之后,十分难看。
“老三,你在开玩笑?”
“不是玩笑。”卫长钧沉声道,目光炯炯,语气坚定。
卫夫人定定的注视儿子,倏尔起身,亲自到门窗处看过,没有旁人,复又坐回桌前,脸色又阴沉几分,带上了五分的责备,“你该知道,你舅母早已相中沈四小姐,有意为新明娶妻。”
“我知道。”卫长钧没有回避母亲的斥责,“我尝试过放弃,成全他们,可是,没有做到。”
卫夫人动了怒,但尽力克制住,儿子已经长大成人,也有自己的倔强和尊严,她喝了口茶平复语气,“老三,虽说情由心生不得已,但也有个先来后到,自从两个多月前,沈四小姐第一次来陆府做客,你舅母就有着心思了。”
“我在到分宁前半个月——来分宁的路上——就遇见了沈四小姐。”卫长钧不紧不慢的为自己加码。
“……”卫夫人也没想到一问一答,问出来这么个前因后果,她当然也清楚自己的儿子不是个轻浮散漫的人,如果不是真的动了心,绝不会说出来,可她沉默了好一会,还是严肃的劝导,“你与新明是兄弟,他唤你一声兄长,你怎可与他为一个女人难堪?”
卫长钧修长的睫毛颤了颤,半垂,又抬起,目光深邃,“母亲,新明与我提过,舅父想让他明年参加科考,但他想等两年再说,等过完年,他想与我一同去军营历练,我也答应了,如果他想要,我把宜威将军这个称号给他亦无妨;沈四小姐,我不想让。”
“你!”卫夫人震惊至极,猛然撑着桌子站起,直愣愣的瞪着他,满脸都是不可思议,可对方在她逼人的目光下镇定沉稳,丝毫不为所动。
一阵寒风带着呜咽的哭声拍打窗棱,隔着厚厚的窗纸和窗帘,自是密不透风,但莫名的,屋内烛光摇了摇。
卫夫人恍恍惚惚回过神,竭力压住声音中的颤栗,“老三,这件事,我不同意!你换一个人,除了沈四小姐,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