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红尘世事,总是这般不尽如人意。归根结底,萧平旌毕竟生于王府,毕竟是长林之子。
林奚压住鬓边散飞的碎发,慢慢开口,“我理解你的立场和你的做法,也从未有过要改变你的念头。但是平旌,我同样也没有办法为了你彻底改变自己……你心里知道,我绝非能够固守深宅的女子,如果将来京城是你的归处,也许你我之间……”
萧平旌不愿意听她说完,急切地抓住了那双柔软的素手,“不不,林奚,你听我说。我明白自己没有资格这样要求你,但我只是去做一件必须要做的事,京城非我久留之地,我一定会回来的。此生我只想和你一起厮守,等我回来之后,我们仍然可以走天下、尝百草……”
情意、爱恋、羁绊、缘分,这些都无可怀疑,但他是不是真的能回来,林奚并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的心会永远等着他,可她的人生和脚步却不能因为等待而停滞下来。
“平旌,不管将来我走到了哪里,你若愿意,都会来找我的,是不是?”
萧平旌将她的手指拉到唇边,从指尖亲吻到掌心,用力点头。
“即便你最终决定不来了,也要答应我,你一定会小心照顾自己,平安就好……”
温柔的话语声中,林奚迈前一步,第一次主动靠进了他的怀里,感觉到他的手臂在腰间合拢,泪珠落在肩上。
有些事情,最艰难的部分只在于决定,一旦定了主意,心神便会随之平稳下来。回禀过老阁主之后,萧平旌和荀飞盏大致又准备了一下,次日一早便带着谭恒启程下山。
众人来到山道边为他们两人送行,萧平旌担心大嫂和林奚难过,先转向蔺九开了一句玩笑,“我这次下山,又是一场乱局,老阁主没有锦囊相赠吗?”
蔺九闻言也不多说,挑了挑眉,居然真的从袖中取出了一只红丝缠口的绣囊,委实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真有?那什么时候能打开?”
“现在就可以。”
萧平旌惊讶地接过锦囊,解开系线,从里面掏出了一个赤焰云纹的银环,拿在手中翻看一阵,疑惑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有什么用处?”
“老阁主说,曾经戴过它的那个人……一生都没有打过败仗。今日以此相赠,是他对你的心意。”
萧平旌的指尖轻轻抚过银环环面上细小的字迹,辨认清楚之后,心中已有所悟,立即郑重地将它戴在了腕间。
“朝堂之事,琅琊阁一向不直接插手。但你可以去廊州鸽房,查看一下金陵最新的消息。”
萧平旌养于琅琊阁,自然知道这是多么大的破例,忙神色肃然地抱拳谢过,又转头看了一眼林奚。
林奚浅浅笑了一下,将拿着的包裹递给他,交接时手指相缠掌心相贴,彼此紧紧握了片刻,方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蜂腰小桥下涧水潺潺,满山嫩绿,碧桃枝头已经半开。荀飞盏跟在萧平旌身后刚走开几步,又停了下来,回头看向师妹,“小雪……”
蒙浅雪认真地应道:“嗯?”
荀飞盏停顿许久,最后只说了四个字:“你多保重。”
“我前去蓬州也许辛苦,但并无凶险,更应该多保重的是师兄你。”
荀飞盏的唇边浮起一个笑容,突然觉得心中异常平静,轻轻向她点了点头。
余生和未来自有上天安排,他愿意守望,愿意等待,也愿意就像这样,将一切都埋在心底,珍惜此刻那兄妹般的情意。
下山后,萧平旌一行三人飞速疾行,赶在黄昏日暮前奔进了廊州府的城门。这里设有距离琅琊阁最近的一处鸽房,是一座两纵三进的民居院落,青砖黛瓦,木梁白墙,修得坚固结实,表面看上去甚是普通。
鸽房主事之人名唤孔江,年近五十,瞧着便是个性子沉稳的人。他对萧平旌显然很熟悉,口中仍是旧日称呼,见面后也不多问,先将三人请到客院休息用膳,把还未传往阁中的京城消息抄录一份,亲自拿了过来。
萧平旌起身道谢,又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孔江垂眸听毕,颔首答道:“我知道了,这就去安排,请二公子放心。”
荀飞盏一心挂着京城的动向,哪管得上他们两个在说什么,自行抓了那页京城传讯快速扫阅一遍,看不出有任何值得关注的内容,更加着急,忙将纸页塞在萧平旌的手里,催他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