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藤抚树,拂柳分花。云瑚跟着那个婢女,在园中转了好一会子,忽见迎面突出插天的大玲珑山石,四面群绕各式石块,把里面的建筑物悉皆遮住,竟是园中之园,踏进去方知别有洞天。
园中之园,隐现红楼一角,碧纱窗透出灯光。红楼侧边,有一棵参天古树,枝繁叶茂,笼罩楼房,挡住了云瑚的视线。
那婢女小声说道:“老爷在楼上有灯光的这间房子。”云瑚心里想道:“要不是有这丫头带路,真不容易找到这地方。”于是轻声咐吩那婢女:“你先出去,躲一会儿。我走了,你听得楼上有人声嘈杂之时,才可以出来。”
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树,正好作为藏身之处,云瑚使出超卓的轻功,飞身上树。枝不摇,叶不动。里面的人竟似丝毫未觉。
从窗口望进去,只见一个枯瘦的老头儿正在灯下翻阅一卷文书。云瑚不觉怔了一怔,几乎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十多年前,云瑚在四岁至七岁这段期间,是和母亲在京师的外婆家里住的。那时她的父母虽然分居两地,尚未离婚。龙文光当时也还只是兵部尚书公子的身份,未曾做到九门提督。为了追求她的母亲,这位“龙公子”每隔三天两天,就要到她外婆家里一次,龙文光和她的父亲的年纪差不多,当时也不过是二十多岁的少年人,当真可以说得是一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她年纪小不懂事,对这个“龙叔叔”还曾经有过好感的。
想不到这个十多年前风度翩翩的公子爷如今已是变成这样一个难看的枯瘦老头。
龙文光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十载夫妻,原来我始终没有获得她的芳心。”
云瑚手里捏着一枚透骨钉,不知怎的,竟似乎有点不忍下手。她倒宁愿仇人是个相貌凶恶的人,不愿他是这样一个衰老得不堪一击的老人。
但这不忍之心霎那便过,她想起那个婢女的惨被龙家折磨,心里想道:“披着羊皮的狼比露出牙齿的狼更为狠毒可恶,那小丫头都这样恨他,我一家受他的害比那丫头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岂能让他活在世上,再去害人。”
她咬了咬牙,正要取好准头把那枚透骨钉射进,忽听得另外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龙大人不必心焦,待侄公子从大同回来,总可以得到一点消息。”
原来房间里还有一个人,只因他是坐在一旁,一直没有作声,云瑚从正面的窗口偷觑进去,却是看不见他。云瑚把透骨钉扣住,暂且不发。
龙文光说道:“章师傅,你过来,我给你一样东西看。”
那人在龙文光对面座下,云瑚此时方始看得清楚,是个年约六十左右的老头,但却比龙文光壮健得多,看起来倒似比龙文光还要年轻。这人鹰鼻深目,两边太阳穴坟起,说话的声音有如鸱鸣,令人一见一听,就觉得十分不舒服。
龙文光拉开抽屉,把三截断刀拿出来,说道:“这是刀王余峻峰生前用的宝刀。”
云瑚早已知道“刀王”余峻峰是谋害她父亲的凶手之一,听了此言,不觉一惊:“原来余峻峰已经死了,他号称‘刀王’,虽然未必真是刀王,但刀法之精,在武林中也是有数的了。不知是谁杀了他?”
原来她还未知道陈石星杀掉余峻峰这件事情。陈石星练成无名剑法之后,恰值余峻峰与龙成斌来探石林,第一个给陈石星用无名剑法来打开杀戒的就是这个“刀王”余峻峰。只因陈石星与云瑚匆匆相聚,不过一天后便即分手,所要说的事情太多,这件事情却是一时忘了告诉她了。
龙文光继续说道:“这许多年来,余峻峰一直是个不出面的我的最得力的帮手,别人都不知道他的身份,还以为他是个武林隐士的。不料去年在石林竟然给人杀了。”
那个“章师傅”吃了一惊,说道:“他是在石林给人杀的?”
龙文光说道:“是啊,所以我要请你的法眼来瞧一瞧。他的宝刀是给对方的兵刃断为三截的,前两天我已经派人到他家里详细问过,他的儿子是在三天之后给他收尸的,据他儿子说,余峻峰身上有七处伤口,看那伤势,是给人家用快剑在一招之内所伤。请你法眼瞧瞧,那人的兵刃应该是把极锋利的宝剑吧?一招之内能造成七处伤口的剑法又是什么剑法?”
“章师傅”越听越是吃惊,说道:“听说张丹枫晚年隐居石林。我虽然没有见过他的剑法,但他是天下第一剑客,据我所知,他又有一把断金切玉的宝剑!”
龙文光道:“你以为杀刀王的这个人是张丹枫?”
“章师傅”道:“除了张丹枫,恐怕也没有谁人能够如此轻易的杀了余峻峰。”
龙文光缓缓说道:“章师傅,听说你的混元一炁功已经练成。你的铁砂掌功夫本来就是天下第一,如今又加上了混元一炁功,可说是内外兼修,无不登峰造极了。该不至于害怕张丹枫吧?”
这个姓章的老头得他一赞,顿觉颜面生光,但在外面偷听的云瑚,可是不禁暗暗吃惊了,“这个‘章师傅’莫非就是和我爷爷做过同僚的章铁夫?我只道他已经死了,原来他居然还没有死。”
云瑚没有猜错,这个人正是那个曾被丘迟打了一掌的章铁夫。王振倒台之后,他失了靠山,故而找了龙文光作为他的新主子的。
不过章铁夫虽然给捧得飘飘然,却也还有自知之明。一阵飘飘然过后,心里倒是不由得恐惧起来了。他害怕的是龙文光要他去对付张丹枫。“怕我是不会怕的,”章铁夫说道:“不过张丹枫的剑法天下无双,我虽然练成了混元一炁功,却也未必能够胜他,大人若想除他,还请稍假时日,让我多邀几个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