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雪凝看到傅朝宣,便只是向江小楼理解的笑笑,将客厅让给他们说话。
“你的身体已经恢复了许多,但还是应当好好注意,上次开给你的药,按照我的吩咐定时吃,不要嫌麻烦。”傅朝宣叮嘱她。
“我真的已经好了很多,不必天天吃药。”江小楼嗓音柔婉清涓,曼声絮语,如同涓涓细流,莫名抚平了人心,引来傅朝宣失神片刻。
“我师傅曾经说过,凡是病人总归是讳疾忌医的,如果大夫也听信病人的话,这病压根没法医治。这是我新开的药方,里面多加了一味安神的药,晚上休息的好,才能有好的精神。”他定了定心神,径自微笑,这样回答。
江小楼注视着她,目光澄澈︰“从前一位大夫说过,我的病一生都无法断根,终生都要承受痛苦。傅大夫,你也这样认为吗?”
傅朝宣沉思片刻,才回答道︰“的确很难。”
“那我还有多久的寿命?”江小楼直言不讳地问道。
傅朝宣想了很久,面上露出一丝为难,好半响才回答道︰“说不好,如果保养得宜,可能坚持七年八年。如果伤势加重,调理不当,兴许一年……或者半载。”
他一边注意江小楼的神情,一边婉转劝说︰“小楼,只要你让我好好替你调养,一年后再看,或许有转机。”
光是休养就要一年,到时候若还是结论未定……更何况,她并没有一年半载可以用来养伤。
“如果你不肯好好休养,恐怕折损寿命。为了一时的急躁,耽误一生健康,何苦?”他似乎看穿江小楼的心思,不免温文地劝说着,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语气带着惊喜,“不过,还有一个办法,你跟着我去见师傅,求他替你治病。”
江小楼略带惊讶地道︰“你师傅,是你父亲吗?”她曾经听说过,傅朝宣是祖传医学,那么他的医术应该是他父亲所传。
“不,从前父亲希望我能够继承他的衣钵,学习治病救人,可是我却意气风发,一心想要做官,满腔报国热忱。父亲十分失望,为此爆发了很多次争吵。就在我刻苦读书的时候,父亲罹患重病,苦苦撑了半年还是去世了。在病中的时候,他能医不自医,必须依靠其他大夫来开药,那些人医术不精,硬生生耽搁下来,这让我十分痛苦。尽管家中叔伯都认为我应该继承家族所传,承袭父亲的遗志,我却还是坚持不肯。
自从父亲去世后,母亲一直含辛茹苦地照料着我,她是我在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了。”傅朝宣无奈地笑了笑。
江小楼望着他,目光安静。
“后来母亲患上了脾病,日夜疼痛难忍。我请来若干名大夫,这些大夫一个个信心满满来出诊,甲说是这个病,乙说是那个病,开方吃药,结果却令人失望,完全没有效果,全部束手无策。乌鸦尚能反哺,可我深受母亲大恩,每天就在她的身旁,只能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眼睁睁看着,对救她无能为力。这能算是尽孝了吗?于是我翻开了父亲的医书,琢磨父亲留下的治病要义,苦读一年,等觉得自己有些心得了,便开始给母亲开出药方,却只能减缓她的疼痛,无法真正治好。于是,我不得不求助师傅,他是我父亲的好友,看在父亲的份上勉强收下了我。跟从他学习三个月后,我便可以替母亲治愈。当今的大周,医术绝无能超过我师傅的……”
江小楼摇头笑。
“怎么,你不信?”他大为惊讶。
“岂会?你的医术这样高明,你的师傅当然更高一筹。”
“如果要断病根,只能去求我师傅。只不过,他年纪大了以后脾气越发怪,轻易不肯给人看病,尤其是女子……”傅朝宣似乎想到为难处,止住了话头。
“既然令师不肯,便不要勉强了。”江小楼慢慢道,“人各有命,生死在天,我相信自己不会那样短命,在该做的事情没有做完之前,这口气是咽不下去的。”
傅朝宣失神地望着她,心头涌起一阵难过。
这世上居然还有对自己的生死毫不在意的人,的确,她在意的只有能否报仇雪恨,压根不在意其他的。
他故作微恼︰“我费尽心思来救你,你自己却不当一回事,早知如此,我就干脆省了力气……”
江小楼微怔,继而笑了,浓密黑发衬在颊边,眉眼飞扬︰“傅大夫,并非我不在意自己的生死,而是与性命比起来,我有更着紧的事情要做。”
听她说话如此温柔,态度却十分坚决,傅朝宣不由越发难受。他自幼刻苦攻读,接着放弃仕途学习医术,从前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过得很有意义,因为他是在治病救人。他对于病人的心、肝、脾、肺、肾都十分熟悉,以至于女人在他面前和寻常的动物压根没有区别。可是后来遇到江小楼,第一次产生一种奇异的感觉,这个世上有一个女人,温柔、美丽、坚强,动人心魄。
过去他的世界无感情无杂欲,可是现在却一天天丰富起来,懂得惦记一个人,关心一个人。
他不敢泄露感情,只能无奈道︰“你真是个特别的人,在我看来没有比性命更重要的事了。”
江小楼却开口询问︰“你刚才所说的师傅,究竟是谁?”
“你不是不想治病吗,怎么会关心起他是谁。”傅朝宣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脑子急速转动起来。怎样才能让江小楼同意找他师傅……他沉思片刻,才继续说下去,“我的师傅是罗子敬,世称太无先生。当初我想要拜师学艺,他性情却特别的高傲、偏执。尽管知道我父亲是谁,还是婉言谢绝了。为了让他收下我,我每天都去他家门口等着,每天都要忍受别人异样的眼光,那时候连看门人都说我像是癞皮狗粘在了门口……”似乎想到有趣之处,傅朝宣笑容变得明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