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力虽然弱小,但息侯把娇美的妻子视作天上星辰。洗刷了连襟姐夫的戏妻之耻,他拥着佳人,只怕连梦里都是笑醒的。
然而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息妫何尝是要丈夫报复,况且报复,也不是这种方式——自己的夫人受了欺负却请邻居帮忙打架,这算什么?连为她去讨公道的胆量都没有,未来又将如何待她?
这一天很快就来了。公元前680年,楚文王以“盟友”的姿态,领兵来到了息国,息侯设宴招待,文王要息妫作陪。这是与礼不合的,但息侯没有拒绝,忍辱叫息妫出来献酒。息侯甚至没有想到,这是被俘的蔡侯为了复仇而怂恿楚文王来掠妻夺地的。
息妫出场了,执壶献酒,不卑不亢,不言不笑,如海中沉着的黑色暗礁;楚文王却为她的美色大惊。
盛气凌人的楚王,在她怯懦夫君的陪衬下分明是个强者。可他垂涎美色的轻浮,又和蔡侯有什么分别?息妫冷着脸退下去了,根本想不到随后的事情将记入史籍:楚文王席间变色,当场将息侯拿下,一夕之间灭掉息国,在军中就地纳她为夫人。
这个弱女子肯定被惊呆了。她的一个出场,一个眼神,竟然就决定了息国和她那可怜丈夫的命运。
楚文王赢得何等干脆利落,伐蔡灭息。从此,东可取淮夷之地,北可逼郑许洛邑。蛮夷小国,变成了诸夏侧目的强大威胁。 。 想看书来
把余生都给了你(2)
更绝妙的,却在于楚文王所采取的方法,如此富有戏剧性,不仅后世叹为观止,更令当时的中原列国瞠目结舌。他得意地一笑,挥起大袖,留下一个为美人而灭息国的背影。
息妫从此负着亡国的罪名。
其实,有没有息妫,都是一样的。楚文王正欲控制中原南部最大的一个姬姓国,蔡侯的无知无礼,息妫因美貌衍生出的祸端,息侯鲁莽轻率的报复,这一切都只是给了他窥视中原的机会。登基六年以来,他的用兵,从来不择手段。
三?强楚
“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言。”
唐朝诗人王维的笔下,一个伤心女子,一位多情君王,便是息妫和楚王的生活。让后人错觉,以为楚文王的一生就为息妫打了一场这么声名远扬的大仗。
这是不对的。楚国一直雄心勃勃,自从楚武王扬言“我有敝甲,欲以观中国之政”,只过了二十二年,楚文王就实现了父亲的豪言,迁都于“郢”,占据南阳盆地,开始逐鹿中原。
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男子见到息妫时,傲岸的心胸陡然降下来。哪怕入宫之后,整整三年,这个女人不发一言,他犹自深爱,唤她为“桃花夫人”。
我一直觉得,息妫并非一直不开口和文王说话,她只是少言寡语。大凡绝顶聪明的女子都会用这种姿态来保护自己,像黛玉小小年纪,入了贾府,亦知不可多说一句话,不可多走一步路,以免被人耻笑。何况息妫入的是皇宫。
息妫绝丽的容颜因为郁郁寡欢而显得缥缈莫测。楚文王念念于心她的不乐,追问她是什么原因,一而再,再而三。她终于说话:“吾一妇人,而事二夫,纵弗能死,其又奚言?”
多么哀凄欲绝的话,又是多么深沉隐忍的恨意。息妫明明白白地告诉了楚王,是始作俑者蔡哀侯,他活着,她就忘不掉一切不幸的起因。
楚文王淡然一笑,这对他只是一件小事,于是楚国继续扣留蔡哀侯,直至他被软禁九年后去世。
这段归楚的日子,于沉默中,息妫有了难得的平静生活。她为文王生了两个儿子:楚子堵敖与熊恽。公元前676年,文王逝去。
令人惊异的事情又出现了。楚文王卒后的十二年间,这个被掠夺的红颜,以未亡人自居,悉心抚养二子,又抵制着文王弟弟子元的诱惑。仿佛半生时间,她都在默默验证情感的真假。
彼时楚国内乱激烈,两个儿子,骨肉厮杀;王叔子元,控制宫廷。他没有文王的心胸和霸气,却以比文王更狂妄的姿态去撩拨息妫。为诱惑息妫,竟在她宫室旁修建了房舍,在里面摇铃铎、跳万舞;甚而公然住进王宫,百般*。
这时的息妫若顺从王叔,亦不叫人意外。然而她没有,她的哭泣和抵制引发了楚国贵族对子元极大的不满,公元前664年,平定“子元之乱”。
从此息妫的眼泪,只需为儿子流淌了。她的幼子熊恽,夺得王位,成为后来大名鼎鼎的楚成王。男人的戏又一次上演,息妫隐没于硝烟之后,成为楚宫里一缕先王的余音。只有她的儿子,走上强盛楚国的路。
该如何评说这个女人*如桃花般的脸?她所坚持的竟然不是对息侯的忠贞,而是把这份忠贞留给了楚文王。也许在她的心底,那莫名其妙的息侯,早已不值得为之殉节。至于国破的忧伤,她用久久无言的青春,作为祭奠。
这是息妫的选择。这个选择,在两千年后,还成为轰动天下的讽刺。“千古艰难唯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清朝诗人用一个女人的不肯殉节,狠狠地羞辱了明朝降清大臣洪承畴的不忠不烈。在节烈贞操的讥讽中,息妫穿过了漫长的岁月,做了最后一
次妇孺皆知的亮相。而她,即便听到了这两千年的骂名,也可能了无一言。真正的情感,需要耐心收获而非掠夺。息妫,或是个懂得感
情的女子,她用默默无言,独自担当起了回忆的重量、世人的误解。
世界为你落了幕(1)
巫臣一登场,她的乱世便落了幕——夏姬
起初,是父亲郑穆公的目光,为她疲惫不堪。夏姬,你私通亲兄,我将嫁你何方?谁庇护你不堪的余生?余生?我的生命刚刚开始。她小小的心里从容笃定。明艳不可方物的脸,十余岁的华
年,在晃动的红盖头下,送给她的第一任夫君:陈国,夏御叔。身后,是她第一个情人、哥哥公子蛮的灵柩。早已不复声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