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的眉头又皱起来,很显然,他的帝王心术还远远没有达到他老祖宗的水品,像嘉靖、万历这些混账皇帝,可都是懂得制衡之道的高手。
叶思文暗自摇头,崇祯皇帝虽然是明朝众多皇帝中最勤奋的一个,可惜他也是御下手段最差的一个,连简单的制衡之道都不会,活该他在歪脖子树上吊死。
叶思文现在心里挺纠结,今天的谈话,恐怕已经能改变历史的走向了,要不要让朱由检变得更厉害一点呢?制衡之道到底教还是不教,这是一个问题!是一个大问题。
“你的意思是,让朝中几个党派的实力保持相当,互相牵制。”其实朱由检是个聪明人,一点即通的聪明人。
叶思文赞道:“陛下圣明!”
“难道就没有一个彻底解决党争的办法吗?”朱由检皱着眉头问道,他最忌恨的就是朝中大臣结党营私,恨不得立刻除之而后快。
叶思文反问:“陛下觉得有吗?”
朱由检沉思了一会儿,终于摇了摇头,说:“朝中党争由来已久,太祖的时候就开始了,连英明神武的太祖都不能彻底解决党争,朕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叶思文道:“所以微臣认为,一堵不如一疏,既然堵不住,那就不堵,他们要争,就让他们争好了。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陛下你要做渔翁,居中制衡。”
“对啊!你说得对啊!朕以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听了叶思文的话,朱由检好似一个在黑暗中摸索良久,终于见到曙光的人一般,他感慨一番,继续问道:“快说说,朝中党争该如何制衡?”
叶思文知道躲不过,说道:“陛下,现在朝中党争主要集中在东林党、齐党、浙党、楚党之间。万历年间,东林党一家独大,使得齐浙楚三家联合起来攻击他们,双方势均力敌,双方互相制衡,所以政务稳定。天启年间,阉党弄权,联合齐浙楚三家打击东林党,东林党式微,没有了制衡,阉党便肆无忌惮,破坏朝纲,实在是人神共愤。本朝初期,陛下为了打击阉党,大量启用东林党人,如今阉党已灭,齐浙楚三党也已经折戟沉沙,现在朝中又出现了一党独大的局面,东林党几乎把握了朝中的话语权,这对陛下来说,可谓十分不利。”
“分析得有道理!”朱由检由衷的点了点头。
叶思文道:“如今陛下要做的,便是给东林党树立一个对手,给东林党一些掣肘,不让他们一家独大。”
“朕到底应该怎么做?”朱由检迫不及待问道,他现在就像一个渴望得到知识的小学生,而叶思文则是他的启蒙老师,在他心目中,只要是他搞不懂的问题,都可以在叶老师的嘴里得到答案。
得到朱由检的肯定,叶思文变得意气风发,继续侃侃而谈:“其实现在正是陛下扶植新党的好时机,阉党覆灭,齐浙楚三党备受打压,以前依附在阉党和齐浙楚三党的官员现在已经是一盘散沙,他们原先的上级已经罢免的罢免,流放的流放,而如日中天的东林党根本不会接纳他们。还有朝中大多数不结党的官员,他们也熬得很辛苦,因为东林党总是抱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观点,处处压着这些不结党的官员。微臣想,若是现在有个领军人物出现,他们一定会争相投靠。所以,陛下现在完全可以找一个忠心于陛下、忠心于社稷,而且有声望的官员来建立一个可以制衡东林党的新党。”
君臣二人就在御花园的凉亭里面,为大明朝修建了一条崭新的路,历史的轨迹,将会在这座毫不起眼的凉亭里,发生重大的改变。
对后金的政策由接不妥协变成暂时议和;对流贼的政策由坚决剿灭变成剿抚并用,以抚为主,只惩首恶,从者免罪,并且安抚流民,兴修水利,从根本上解决流贼的问题;对党争的政策由坚决打击变成疏堵结合,从中制衡。这三条后世评价甚高、影响了帝国命运的三个决策就在这座凉亭里,由两个涉世未深,却充满雄心壮志的年轻人制定出来,他们当时一个只有二十二岁,而另一个只有十九岁。
两个时辰之后,君臣二人的对话终于告一段落,叶思文临走前,朱由检吩咐道:“爱卿,你回去将今日将今日朕于你所议之事,写出一份详细的条陈秘呈于朕,切记。”
“微臣遵旨!”
朱由检笑了笑,对王承恩道:“大伴,送叶大人出宫。”
“诺!”王承恩一如既往的攻击。
叶思文跪安,由王承恩领着,准备出宫。
“叶卿且慢,朕还有一事相询。”
叶思文刚走出几步,朱由检又叫住了他,叶思文折返回来,问道:“陛下还有何事不解,微臣一定尽力为陛下排忧解难。”
“你觉得新党,有谁领导可以让朕放心?”朱由检笑眯眯的问道。
没想到朱由检会问这个问题,叶思文心思一转,知道这个问题十分尖锐,若是说错了,今天下午的努力基本上就算是白费了。叶思文想了一阵,最终还是决定保持缄默。
“怎么?”朱由检见叶思文不说话,问道,“叶卿心中难道没有合适的人选吗?”
叶思文依旧保持缄默。
“朕这里倒是有一个好人选,叶卿想不想知道是谁。”朱由检依旧是一脸和熙。
叶思文心中一动,暗道:“这朱由检不会是想把老子往风口浪尖上推吧!”
“朕觉得,最合适的人选就是叶卿你!”
叶思文果然没有猜错,朱由检看上的人选正是他。
“请禀陛下,微臣惶恐,微臣人微言轻,又过于年轻,恐怕难以担当此等重任,还望陛下另觅合适的人选。”叶思文做出一副惶恐的样子。
叶思文跟在王承恩的后面,慢慢的走在出宫的路上,他的后背上的衣服被汗水贴在了皮肤上,感觉很不舒服。
刚才,他终于见识了什么叫天威难测,朱由检临到最后的询问吓得叶思文出了一身冷汗。叶思文可以确定,朱由检之所以说他要扶植自己成为新党的党魁,那是因为他在试探自己,试探自己有没有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