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夫将宗泽带到明镜楼前,让他在那儿站定,自己进去通报。很快这斋夫回转了出来:“陈公子,山长请你进去。”宗泽拱手谢过他,就大踏步向里走去。
进得厅去,只见厅正中一个须发皆白,穿一身灰衣,看起来很是仙风道骨的一个老者正在作画。宗泽心道,这想必就是秦山长了。见老者作画正是兴起,宗泽不敢打扰,只是走上近前,静静的在那儿肃手而立。
良久那老者才停了笔,抬眼看到宗泽,问道:“你就陈宗泽?”
宗泽赶紧上前,弯腰及膝的行了一礼:“学生陈宗泽拜见秦山长。”
秦山长唔了一声:“你来多久了?”
宗泽道:“回山长,学生来得不久,刚刚先生正在画松枝时我进来的。”
秦山长道:“哦,你观察的还很仔细的。我今天这颗松树画了有半个时辰的,进来就看到我在画松枝,那也就是你进来约莫也有一炷香的时间了。缘何不唤我呢。”
宗泽躬身答道:“学生进来时,先生正在专心之致的画画,学生如是打扰,就是大错了。”
秦山长道:“哦,这有何错?你历经艰险来求学,好容易到此,就不想急着得一个结果么?你这样等在此,会否是有心有胆怯抑或是故作恭谨之嫌?”
宗泽答道:“宗泽历时几月前来求学,说不急那是假的。不过,我在此等老师画完画,倒不是心有胆怯,更不是故作恭谨。学生认为,我这样做合情合理。于情来说,老师去年给我去信,允我今年三月再来考试;老师等了我几月,而我连区区一炷香都不能等老师,那这圣人的书都是白读了;于情来说,我等老师那是情理之中。
“于理来说。不说前有杨大家程门立雪的故事,就说孔圣人也教导我们“居处恭”,要我们日常之中也要对人态度恭谨端重,对凡人如此,更何况是对老师呢。”宗泽不卑不亢的说完,然后对着秦山长恭谨有礼的做了一揖:“此乃学生的一点浅见,如有冒犯之处,还请老师见谅。”
秦山长闻言捻须一笑,怪道王老儿说他这个徒儿心思敏捷,今日一见果然不差,回答自己的问题那是有情有理的。
秦山长笑道:“嗯,不错,你答的很好。不过,你现今的情形,我看是跟王进士说的有所出入啊。王进士来信时说你出身贫寒,后靠舅家也算是小有家产,但也仅仅是平民够用而已,言谈之中还让老夫在此方面要对你多加照应的。但老夫今日观你这一身衣物可是价值不菲哪。”
“子曰:孰谓微生高直?或乞醯焉,乞诸其邻而与之。你今日这身锦衣会否与人有同样之感呢?”秦山长继续追问道。
听得秦山长说他有打肿脸充胖子之嫌,宗泽先前还为自己这一身衣服得意呢,想着今日总算是没人看轻自己的,可没想到秦山长还有这一出。
宗泽赶紧道:“回山长。老师给山长来信之时,学生家境却是正如老师所说。但是去岁下半年,学生跟几个同窗找到了几个生财的门路,得了一点钱财,使得家境跟之前相比那是大有不同。家境小有所成后,家母怜惜学生在外奔波,认为需要几件像样的衣物以撑门面,此乃母亲慈意。”
“且,圣人曰:“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圣人认为,在盛世之中贫穷了是可耻的,这也可以引申到,如果学生家境已是大有改进,还要装作很贫寒,那才是最虚伪的。学生认为,我家家境现在可以允许学生适当用度一些体面之物。所以,学生用这些是合乎情理的,而并非是为了不顾内里,而虚伪的撑面子的。”宗泽继续有礼有据的答道。
听完宗泽的对答,秦山长心中暗暗叫好,这陈宗泽四书五经读的还挺不错的,能将圣人曰信手拈来。
秦山长点头道:“嗯,不错,是何境况就做什么境况的事,这是合乎情理的。这点你做的不错。”
“来,你过来。看看我这画如何?”秦山长撂开这个话题,将宗泽招到近前。
见秦山长要问自己关于画的问题,宗泽心中只叫娘。他从小为识几个字都费尽了周折,后来也是为了不辜负这份读书的钱财跟资源,为图前程,天天儿的都只会读书写字的,哪有功夫学这阳春白雪的东西呢。
就是前世,他也最多也是在图书馆、博物馆看看画展什么的,可惜,没有老师领进门,看了也白看,根本看不出所以然来的。
但老师有问,不能不答,宗泽硬着头皮走前去。现在文人的画,大多是写意山水画儿,秦山长今日所画的是一副青山松树图。
宗泽凑上前去看了一阵,然后直起身来,对着秦山长老实答道:“回山长。学生对画画一道一窍不通。今日山长这画,学生于技法一道是丝毫不懂,无法评说。不过,学生看到山长者画的意境,倒是想揣测一二。”
“哦,那你说说,从这画中你看出了什么。”秦山长饶有兴味的问道。
宗泽略一垂首,恭谨道:“那学生就无礼了。学生从山长这幅画中看出,山长现在心境很是不静。从此画中可以看出,山长一边想纵情山水,不问俗世;但一边又想于尘世中驰骋一番。”
秦山长凝住笑意问道:“你从何得知?”
宗泽道:“学生观山长所画,画中人家悠然宁静不已,但山水却颇是大气;尤其是这颗松树,一半掩映人家,显得意境幽幽,一半却又枝干肃立,往外伸展而去。所以学生就有如此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