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允晟在福伯厌憎的目光中匆匆跑回房,洗了个热水澡,本打算直接滚上床睡觉,想起大少爷的吩咐,撇着嘴端来一盆热水,不情不愿地泡了一会儿。
还別说,一股热气由脚底的经脉传导至全身,那感觉比单纯洗澡要舒服多了。泡完之后双脚红彤彤的,又热又软毛孔舒畅,几乎一钻进被窝,微微蹭动几下,脑海就涌上一股强烈的睡意。
周允晟打了个哈欠,嘴里嘟囔着“真暖和”,心里想着的,却是大雪纷飞中,青年用宽厚胸膛和强壮臂弯为他支撑起来的静谧而又安静的怀抱。
陷入酣睡之前,他忽略掉内心的留恋与不舍,反而一再告诫自己,不要沉迷,不要放松警惕。
与此同时,薛子轩走进书房,淡声道:“父亲,你找我?”
“把门关上。”
薛瑞一边抽烟一边摆手。
薛子轩将门反锁,走过去,极其自然地拿起摆放在桌上的香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
“找我什么事?”
用打火机点燃香烟,深深吸了一口,他面无表情地询问。
儿子的脸庞一半隐在黑暗中,一半缭绕在烟雾后,如雕刻般俊美的脸庞,此时显得那样冰冷慑人。他狭长眼眸中情绪不再是淡漠忧郁,而是一种极其危险的野性、阴鸷,甚至暴戾。他仿佛一夜之间历经沧桑,从一个不染尘俗的音乐家,变成了眼前这个深沉难测的上位者。
薛瑞的感觉没错,上辈子,薛子轩便是凭一己之力,把几欲分崩离析的薛氏财团,重新推上国际财阀的行列。他强迫自己去成长,去争夺,去追逐,他不但在音乐上拥有极高的天赋,于经商上也无师自通。人一旦把自己逼到极限,爆发出的能量往往是惊人的。
重生而来的他,无论气度还是能力,已经能够完全压制住薛端。
“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原本的斥责瞬间变成试探,薛瑞扯开一抹慈爱的笑容。
“不知道什么时候。”
薛子轩吐出一口烟雾,修长白晳的指尖被明明灭灭的小火苗印出一点暗红,在灯光昏黄的房间里显得有些刺眼。
他原本就是个存在感极强的人,走到哪儿都是人群的焦点。但现在,他无须表演,只需沉稳端坐,就能把这一方空间,变成自己的王国。
在儿子面前,薛瑞竟觉得老大不自在。他杵灭烟蒂,苦口婆心:“少抽点,对身体不好。我过一段时间也准备戒烟了。”
薛子轩所而不闻。他知道该如何保养身体,这一世,他还会像上辈子那样,在少年闭上双眼的翌日离去。他总要比他多活一天,这样才能守护他到底,哪怕这份守护他并不需要。
房间里陷人一片尴尬的沉默。薛瑞忽然觉得,眼前这人是如此陌生,陌生得都不知道该如何与他交流。
定了定神,薛瑞端起架子斥道:“你带黄怡去哪儿了?知不知道你妹妹还在生病?”
“她哪天不生病?难道她生病了,所有人都要不吃不喝地陪着?”
薛子轩吐出一口烟雾,微眯的眼眸里全是嘲讽和不以为意。
薛瑞疲惫摆手:“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她依赖你,醒来看不见你哭了很久,差点又昏过去。今天她已经复发过两次,不能再受剌激。你以后多陪陪她,多关心她,等她身体养好就能动手术。日后,她健健康康的,我们也就不用再操心了。”
薛子轩狠狠吸了一口香烟,吐出的浓密烟雾遮挡住了他眼中的暴戾。他多想揪住父亲的领带,质问他为何能如此心安理得,难道薛静依的命是命,少年的便不是了吗?
他们可知道,那人已然是插在他胸口的尖刺,是融入骨血的依托,更是刻入灵魂的眷恋。他们想剜他的心,要他的命,亦等同于要自己的命。
勉强压下与父亲撕破脸的冲动,薛子轩沉声道:“你说完了吗?”
薛瑞被他满不在乎的态度气到了,正要拍桌子训斥,又听他说道:“我准备隐退,正式接手家族生意。”
“你说什么?”
薛瑞急忙追问。
“我要隐退,然后接手家族生意。”
薛子轩不厌其烦地重复一遍。他明白自己的敌人有多强大,所以迫切地渴望权势。
“好,我马上找人安排。”
薛瑞什么都顾不得了,儿子只对音乐感兴趣,完全没有继承家业的打算,这一直是他的心病。大房、三房、四房那头盯得紧,一旦他垂垂老矣,对薛氏财团的掌控力削弱,这份千辛万苦抢来的若大家业,便会沦落为狼群争食的猎物,最终被撕咬瓜分得一干二净。
那样的前景,他只需要想想便觉得心脏绞痛,没病也能活生生憋出病来。之前他还考虑着该如何劝说儿子学习经商,更曾暗搓搓地琢磨过,若儿子不行,就找个情妇再生一个,日后精心培养。
然而薛李丹妮的娘家也不是吃素的,真有私生子找上门来分家产,他们能把帝都闹得天翻地覆。愁人啊,薛瑞一直在发愁,但忽然间,儿子开窍了,最大的问题迎刃而解。只要儿子不是草包,他有绝对的把握将他培养成为合格的继承者。
“你想从基层干起还是直接空降?”
薛瑞拿起手机,边拨号码边询问。他希望儿子选择从基层做起,那样最能看出他的潜质。
薛子轩沉声低笑。上辈子,把分崩解体的薛氏财团转移到国外并将它发展成国际大财阀的人,何需从基层做起?他现在最耗不起的就是时间。薛家其他人也许觉得薛静依的病情很严重,需要经过长期调理才能承担换心手术的风险。唯有他知道,她的生命力究竟有多么强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