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错了,我说错了!”含烟连忙说,竭力忍住那急欲夺眶而出的眼泪。在这种情形之下,她开始回避柏老太太,她把自己关在卧室里,整日不敢走出房门,因为,一和柏老太太碰面,她必定动辄得咎。可是,柏老太太也不允许她关在房里,她会说:“我会吃掉你吗?你躲避我像躲避老虎似的?还是我的身分比你还低贱,不配和你说话吗?”
她又不敢关起自己来了。从早到晚,她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做才能不挨骂,怎样做才算是对的!随时随地,她都要接受老太太严厉的责备和冷漠的讥讽。至于她那不光荣的过去,更成为老太太时不离口的话题:
“我们柏家几代都没有过你这种身分的女人!”
“只有你这种女人,才会挑唆男人瞒住母亲结婚,你真聪明,造成了既成事实,就稳稳的取得了‘柏太太’的地位了!”
“我早知道,霈文就看上了你那股狐狸味!”
这种耳边的絮絮叨叨,常逼得含烟要发疯。一次,她实在按捺不住了,蒙住了耳朵,她从客厅中哭着冲进花园里。正好高立德从茶园中回来,他们撞了一个满怀,高立德慌忙一把扶住她,惊讶的说:“怎么了,房里有定时炸弹吗?”
她收住了步子,急急的拭去眼泪,掩饰的说:
“没有,什么都没有。”
高立德困惑的蹙起了眉头,仔细的看着她。
“但是,你哭了?”
“没有,”她猛烈的摇头。“没有,没有,没有。”
高立德不再说话了,可是,他知道这屋子里有着一股暗流。只有他,因为常在家里,他有些了解含烟所受的折磨。但他远远的退在一边,含烟既然一点也不愿表示出来,他也不想管这个闲事,本来,婆媳之间,从人类有历史以来,就有着数不清的问题。花园中这一幕落到老太太眼中,她的话就更难听了:
“已经开始了,是吗?”她盯着她。“我早就料到你不会放过高立德的!”
“哦,老太太!”含烟的脸孔雪白,眼睛张得好大好大。“您不能这样冤枉我!您不能!”
“冤枉?”老太太冷笑着。“我了解你这种女人,了解得太清楚了!你要怕被冤枉的话,你最好离开他远一点!我告诉你,我看着你呢,你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你小心一点吧!”含烟憔悴了,苍白了。随着日子的流逝,她脸上的光彩一日比一日暗淡,神色一日比一日萧索。站在花园里,她像弱柳临风,坐在窗前,她像一尊小小的大理石像,那样苍白,那样了无生气。霈文没有忽略这点。晚上,他揽着她,审视着她的面庞,他痛心的说:
“怎么?你像一株不服水土的兰花,经过我的一番移植,你反而更憔悴了。这是怎么回事?含烟,你不快乐吗?告诉我,你不快乐吗?”
“哦,不。”她轻声的说:“我很快乐,真的,我很快乐。”她说着,却不由自主的泫然欲涕了。
他深深的看着她,他的声音好温柔,好担忧:
“含烟,你要为我胖起来,听到吗?我不愿看到你苍白消瘦!你要为我胖起来,红润起来,听到没有?”
“是的,”她顺从的说,泪珠却沿颊滚落。“我会努力,霈文,我一定努力去做。”他捧着她的脸,更不安了。
“你为什么哭?”
“没有,我没哭,”她用手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怀中。“我是高兴,高兴你这样爱我。”
他推开她,让她的脸面对着自己,他仔仔细细的审视她,深深切切的观察她,他的心灵悸动了,他多么爱她,多么爱这个柔弱的小妻子!“告诉我,含烟,”他怀疑的说:“妈有没有为难你?你们相处得好吗?”
“噢!”她惊跳了。急切的说:“你想到那儿去了?妈待我好极了,她是个好母亲,我们之间没问题,一点问题都没有。”
“那么,我懂了。”霈文微笑着,亲昵的吻她。“你是太闷了,可怜的、可怜的小女人,你不该嫁给一个商人做妻子。这是我的过失,我经常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以后,我一定要早些回家,我要推掉一些应酬,我答应你,含烟。”
“不,别为我耽误你的工作,”含烟望着他。“可是,让我去工厂和你一起上班吧!我会帮你做事!”
“你希望这样吗?”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