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鬼,小结巴,那个会考一百分但是忘了叫什么的谁,偶尔说话不灵光会词穷会结巴的孩子,墙壁的壁纸,活动的背景,都是……他。
他忽然间有些愤怒。
觉得这个人欺骗了所有的人。
小栓握紧了拳头,却被宋林一把拉走,飞快地跑出了胡同。
回到音乐厅时,音乐会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小栓坐在妈妈身旁,沉默不语。
曲终人散时,暨秋终于察觉到这孩子的不对头。
她问他怎么了。
小孩子愤怒地比画着:“他比我白!”
暨秋愣了。谁?嗯?比你黑的也不多见啊。
“不不不,他比白馒头还白!”
,“他会说我听不懂的话!他奶奶比我奶奶好看!”
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甚至坐着的时候都很直!”
我有的毛病他都没有!
“可是,他是穷鬼,他穿补丁衣服,他家比我家穷,我穿的比他好吃的比他好,他没有妈妈,我有妈妈!”
小孩子的尖酸刻薄却带着撕破认知的慌乱。
暨秋忽然间听懂了,她问道:“你见到了羡慕的人吗,栓儿?”
小栓却很痛苦,皱着眉头把小脑袋抵进妈妈怀里:“妈妈,我比谁都好,对不对?”
老天第一你第二。嗯嗯。
暨秋微笑:“可是你却发现了一个比你好的人。这种好,你发自内心地喜欢,是不是?你也想成为这样的人。”
小栓掉了眼泪,小孩子的嫉妒和自卑在作祟:“我讨厌他!才不是喜欢!”
暨秋叹气。
小孩子真别扭
。明明是无法表达的喜欢和羡慕,却变成了为了均衡自尊而做的贬低和排斥。
毕竟,他小小的脑袋瓜中,还在勤恳认知一切的过程中,哪里知道世间有一个词叫做——惊艳。
宋林跟父母说了胡同里发生的事,耐心地等待爷爷解答。宋家教育一贯如此,不把孩子当成无知的可蒙蔽的小动物,大家都是平等的家庭成员,有提出问题并获得解答的权利。
宋爷爷宋荣笑了,告诉孙子:“这是两个女人,不,是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之间的较量,谁赢了,谁在家里说了算。喏,就像你奶奶,让我往东,我是绝对不招惹她,往西拐的。”
宋林说:“我听他们说,要签离婚协议,妈妈同我说过,离婚就是不再是一家人了,那女人即使赢了,也不能像奶奶一样,在家说了算吧。”
宋荣一愣,觉得孙子挺傻:“俞立能指挥千军万马,可到头来,不过家里一双筷子,死后一件棺材,大家伙谁都不傻,这一生再煊赫有什么用,没有继承人,扯犊子抹眼泪儿去吧。我培养你,卢家培养卢二,阮家培养老大,着急忙慌的为了什么?大家军旅一生,没少扛肩膀,这会儿也断然不想输了。俞立跟老妻决裂,各培养一个孩子,将来谁当家,自然是落在这两个孩子身上,流着一样的血,离婚协议可赖不掉。”
第二天,恶劣的坏孩子张小栓撕碎了林迟攒了很久的小浣熊卡片,那个很久才能得到一点零用钱,很久很久才能攒到一张不同的卡片,一下子,却都被小栓毁了。
小栓得意扬扬地等他哭,却只等到了这个孩子偷偷地用破旧的衣袖默默擦泪的样子。偷偷地,不想被人看到的模样,泪珠却晶莹得发亮。
小栓觉得更加慌乱,甚至还有些不舒服。这种不舒服让他本能地不想再看见林迟这个孩子。
他粗枝大叶,头一次有了“这个人很脓包我要离他远点”或者“这个人很脓包我要好好欺负他”的想法,他举棋不定,林迟吸溜着鼻子,美术课上掏出一只彩笔涂色,小小的手不小心蹭到他的,软白而带着清爽的气息,小栓觉得自己瞬间被激出满满的雄性荷尔蒙,陶然生出一种“把他欺负哭也很不赖嘛”的感觉,毅然决然选择了后者。而后林迟莫名其妙地陷入被全校第一坏蛋张小栓喊打喊杀的世界里。
不过,这种欺负带着男孩子才懂的默契,小栓再坏,也只是流于表面,若是相比中二病是中学生的病征,他无非就是偶尔用桌缝夹着同桌小臂上的嫩肉的小二病。旁的男生欺负谁,总号召前桌后桌一起干,小栓不屑这么做,一向单干来着,要不趁着林迟写字猛晃桌子,要不画个三八线,自己占八,大摇大摆把所有的玩具摆一桌,等着林迟生气。
你或许不懂小二病的由来,因为如果你懂,代表你也曾病入膏肓。
林迟没病,林迟也没生气。他迟钝又没用,对别人说的话不敏感也就罢了,对别人做的事也不大敏感,总有些后知后觉的慢半拍。即便真的听懂了看明白了难过了,也只是脓包地偷偷哭罢了。
1998年10月底,出现了一部神奇的电视剧,大人孩子都看得如痴如醉,万人空巷在国内,是第一次。乡下的姥娘舅舅专程打电话说:“栓儿啊,给你说个好看的电视剧。”
叫啥。
《还珠格格》,湖南卫视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