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被改造了部分基因而已,依然是一个完整的人,依然有感情,会觉得难过失落,也会感到迷茫和痛苦。
瘦小的身体蜷缩在训练场的角落,伤口被汗水泡得泛白,一次接一次的突破极限,直到压榨尽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量,都始终不知道还有一只冰冷的摄像头对准自己,镜头后的人在用毫无感情的语气,作出“失败品”、“没有价值”的评价。
怎么可能不感到愤怒。
“他不是一个实验品,兰斯元帅,他是人,一直都是。”
埃尔维斯缓声开口,精神力强化到极致,压迫得人耳畔都是擂鼓般的心跳声。
“当人类对自我的认知膨胀得超过极限,元帅,究竟会发生什么?”
兰斯元帅被他问得怔忡,心中忽然生出隐约茫然,蹙了眉沉默下来。
“元帅,机甲在试图脱离主舰控制!”
下属焦急开口,汇报着意料之外的情况,兰斯元帅却迟迟没有开口,只是沉默着立在舷窗前,目光落在浩瀚的星海上。
时时刻刻都在担心着自家被留在虫子窝里的宿主,系统终于在防火墙上硬生生凿出一个缺口,数据流组成的蛇身狠狠咬住奋力一甩,就彻底摧毁了官方的操控系统。
埃尔维斯立时抓住机会,精神力催发到极致,机甲化作一道流光,转眼消失在黑芒的宇宙空间里。
“元帅!”
下属越发焦急,还要开口,却被兰斯元帅抬手止住:“叫他们走吧。”
“可是埃尔维斯将军,我们还没来得及拿到他的血液和肌肉组织标本——”
“科技的无限发展,确实叫人类太过自信,自信得甚至忘记了最本源的敬畏,或许我们也是时候该接受一个教训了。”
兰斯元帅淡声打断了他,负手回身,朝主控室走去:“在这之前,我也没有仔细看过那些录像。阿尔,那只是个普通的孩子,那孩子笑起来的样子,多像是我们自己的儿子……”
*
老梅尔走到紧闭着的办公室外,停住脚步。
韦恩默立半晌,上前,压低声音:“将军,丹尼斯已经不在了,我们回去吧。”
“韦恩,那时候我没有在意。”
抬手按上冰冷的门把,老梅尔低声开口,嗓音沙哑:“他走到这里,是和我说过什么话吗?”
“他叫了您父亲,将军,他试图和您说话,可您没有回应他。”
卫兵一丝不苟的答复终于勾起了他的回忆,那时的他怒气冲冲,满心都是对这个儿子极端的痛恨耻辱,甚至不愿稍有交谈。
可青年的身影却依然是模糊的,他从来都没有好好地留意过这个儿子,从来都没有真正将目光投注在他的身上,所以即使努力要回想,也只是一个极淡的影子。
“他那时候走的很快,眼睛里还闪着光,我想他大概以为您是特意来看望他的,心里一定很高兴。”
像是没察觉老者的异样,韦恩继续低着头说下去:“在您离开后,他还在努力——事实上,丹尼斯还曾经私下和我说过,只要您能对他说一句话,即使是训斥也没有关系。”
门把是锁死的,随着主人的离去,这间屋子也已经被彻底封存。
老者按了两下,恍惚地立了一阵,才终于轻声开口:“韦恩,我是不是个很失败的父亲?”
“我想不是的,将军。”
望着老者忽而颓然下来的背影,韦恩心里却奇异地生不出任何感受,只是依然恪尽职守地立在他身后,平静地开口答复。
“在这二十多年里,您其实根本没有真正成为过一个父亲。”
那个孩子一个人行走在黑暗里,没有人询问过他是否想降生在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人问过他是不是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那个晚上,丹尼斯一个人被逼在功勋室里,在代表着军人荣耀的地方,被逼迫,被重伤,被彻底毁灭信仰。现在再回头来说后悔,除了叫人心生悲哀,实在生不出更多的感慨。
老者的脸色终于苍白下来,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却又归于沉默,许久才试探着轻声询问:“他有留下任何东西吗?”
韦恩摇了摇头,稍一犹豫,又补充道:“但功勋室为他陈列了衣冠冢,那里应该会留下他的一些东西,如果您感兴趣,可以去看看。”
被他口中的词刺得目光一缩,老梅尔静默地立了片刻,还是朝功勋室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