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皇家的事自然也不是他该置喙的,纵然赵泽瑜不过十四,也不会愿意自己被臣子看出来难堪。
故而吴之章公事公办地道?:“殿下,不知今日?是否有空闲共同去和宁街查看?”
赵泽瑜有些犹豫地望了下赵泽瑾消失的地方,思索再?三还是道?:“吴大人,我今日?有些私事,不知可否明日?再?去?”
吴之章早和无数难缠的达官贵人们打过交道?,赵泽瑜这语气算得上十分有礼数。更何况从勘定地貌、划定沟渠、选定用?料、计算位置、算定工期等一系列事宜到上报朝廷、批下银两再?到实际动工、再?行勘定,起码要半年之期,现?在水势早已退去,这一二日?也不算什么。
他十分善解人意:“既然殿下有事要忙,臣先告退,明日?呈上一份粗略的估算给殿下审阅。”
赵泽瑜忽地叫住了他:“吴大人。”吴之章转过身来,却?见赵泽瑜沉默了半响,才有些难以启齿地道?:“我看父皇的意思……大抵并不想大兴土木。”
言外?之意,工部做这个差事不仅没有半分油水,在后?期还可能面临国库不给拨款倒赔钱的问题,若是因此?导致工事有问题还可能白白被皇帝训斥。
赵泽瑜有些难为情:“虽然我知晓这个请求可能有些大言不惭,但我还是想请吴大人能够尽量将工事建得周全?一些。”他又连忙道?:“不过若是有什么钱款方面的困难,我会尽力补上的。”
少年的眼中太过赤诚,吴之章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自从入官场以来,人人脸上都带着?无数层精致的面具,往来俱是暗潮汹涌,恨不得将脑瓜子分成八百瓣思索对方的动机意图。
而对吴之章来说,他看似朝廷三品大员,却?得记着?这个五品官是哪个侯爷的孙子、那个侍郎是哪个大人的党羽,身陷上层汹涌,整日?唯唯诺诺的,也不比苦苦挣扎的七品芝麻官好上多少。
若非皇帝不喜修缮工事,工部捞不着?油水,各位大人家的纨绔看不上眼,吴之章恐怕对自己的下属都得当祖宗伺候。
有多少年没见过这种清澈到一眼可以望见底的眼眸了?吴之章可以清晰地看出赵泽瑜对皇帝这命令的无奈、对终归和宁街不能一步修缮到位的愧疚,还有因为自觉提出了一个不合理请求的羞惭。
有那么一瞬间,吴之章感?觉自己好像又记起了年少时春风得意马蹄疾、三两好友把酒言欢踌躇满志的少年意气,可也只是一瞬罢了。
他看看四周,还是恭敬道?:“殿下,臣分内之事必定做到,只是这钱款……”
吴之章略微摇了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赵泽瑜便走了。
他知道?赵泽瑜虽然热忱却?并不天真,必有自己的手腕,否则也不能做到让皇帝同意重修和宁街,无论皇帝是否是出于警告秦王的目的。
所以赵泽瑜也必然能看出他的意思:这修缮公银,赵泽瑜无能为力也不能私自添加。
须臾间,这打点钱便也只剩了赵泽瑜一人,无所适从地发了会儿愣却?又如梦初醒地匆匆离去了。
太庙,不知是否是皇帝下旨,赵泽瑜一路进去都没有人拦。
赵泽瑾一身华贵的朝服,却?硬挺挺地跪在那里,只给所有人一个默然无语的背影。
赵泽瑜站在门口怯生生地道?:“皇长兄。”
赵泽瑾闭目道?:“你来做什么?”
话音刚落,赵泽瑜耳中传来另一句逼音成线的话:“四周有人。”
以赵泽瑜的耳力,自然也察觉出来了,这时候他才突然想起来,好像他一直没告诉他哥他耳力有异的事。小时候是不敢,生怕兄长对他心生芥蒂,大了就忘了这回事了。
这念头转瞬即逝,赵泽瑜貌似被赵泽瑾话中的冷淡刺得哆嗦了一下,退后?半步,又挪了回来:“皇长兄,我……我来……”
他这边编不出来,赵泽瑾便接上道?:“来看我如何陛下惩罚,来向?我炫耀你如何投机取巧、奉迎谄媚将这差事揽在自己头上吗?”
赵泽瑜抽了抽嘴角,瞧着?眼前的地面心一横跪了下去,膝盖与地面“砰”的一声,听着?都牙酸。
与此?同时,一声咆哮从耳中直灌他脑仁:“小兔崽子谁让你跪得这么实?”
赵泽瑜:“……”
谁让哥你演得那么真,我这不是怕露馅吗?
他眉目间无比哀痛,拉着?赵泽瑾的袖子:“皇长兄,你莫要这般说,我……我没有,我也不知为何父皇会将这差事交给我。”
他那哀痛的神情十分真切,毕竟膝盖那儿的确蛮疼的。
赵泽瑾心知赵泽瑜的确现?在有些不解,继续调动内力逼音成线道?:“此?事你当日?对陛下提出时他大抵便想如此?做了,否则他大可那时便交由你处理,不必非要等你我二人上朝来这一出戏。”
“赵泽恒被软禁,陛下嫌这朝堂之上太过清净,想要另扶一派。”
赵泽瑾瞥了一眼睁大了眼睛的赵泽瑜,没把他认为更准确的猜测说出口:皇帝不甘不愿地留下小瑜,不能杀却?当然不愿小瑜好过,怕是要东施效颦、画虎类犬,来一出上一世小瑜做过的事。只不过这一次皇帝认为他与小瑜毫无记忆,自然任他的离间之计摆弄。
纵然小瑜已然对陛下很了解了,赵泽瑾还是不愿让小瑜彻底明白皇帝针对他的险恶用?心,他也的确无法?对小瑜解释为何皇帝对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有这般大的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