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近之人的鲜血仿佛是一把钢刀,一刀一刀地刮下赵泽瑜身上那些?不谨慎的跳脱与空中楼阁一样的天马行空,只剩下一把桀骜坚韧的骨架,再填上因他的计划而丧命之人的血肉,叫他背负肩担着这些?人命向前走去。
赵泽瑜不由得想到那在梦中梦到的自己面?色不改地将那三千剑指定北军的禁卫军判了死刑,他当时在想什么呢?
是因为在边关日久而将一颗血肉做的心炼化成铁吗?还是为了震慑住皇帝,叫他莫要?再向边关伸手阻碍定北军作?战?抑或是因为背负得太多而不再介意?再多这么三千向他索命的厉鬼?
只有来到这里赵泽瑜才知道纵然恨意?无穷无尽,但无论何时的他永远不可能嗜杀。这是在边关牺牲的每一个人用生命告诉他的,要?懂得敬畏。而他,憎恶那流不尽的鲜血,他想要?一个止戈的时代。
赵泽瑜在心中喃喃道:“既然并未是嗜杀,那你为何要?那般做呢?你便……真?的在求死,对这个世间毫无留恋吗?”
“是因为你不信兄长?会相信你,会保全你吗?”
而终归他并非梦中之人,梦中的他作?何想法赵泽瑜也是无法确定的,毕竟只凭那零零散散的片段他也不能确定梦中的他经历过了什么。
乘风在后边等了赵泽瑜一刻钟,见他还没有回来的意?思?,便上前将披风披在他肩上。
赵泽瑜察觉,笑他道:“你这么笨的侍卫,也就我?肯要?你了,你见过谁在甲胄外面?穿一身毛披风的?碍手碍脚。”
乘风毫不客气:“反正?现在也不用您出去动?手动?脚的,晚上冷,穿着吧。”
赵泽瑜嘟囔着“小兔崽子?越来越以下犯上”倒也并未把披风除下。
乘风看他半响,还是道:“我?看您有心事。”
“唔,我?能有什么心事?若说起来,便也是这两次便能将北燕打退已是意?外之喜,为此动?用了潜伏数年的探子?,但能解围倒也是人尽其用,也是幸好?阿若那对我?的到来并无预料,而之后又是太过自信。这以后的仗会越来越难的。”
乘风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带人去劫那粮草,却发?现领头那人并非是女君本人,武艺尚且不如我?,所以女君……是留在了北燕大?营中吗?”
他问完后大?气都不敢出一个,赵泽瑜道:“其实?我?有预料她会留在北燕大?营。”
他知道以那个梦中自己同阿若那的交锋,阿若那绝对会针对自己,并且她也了解自己。
而赵泽瑜唯一的机会就在于阿若那并不知道自己也同样了解她。
她从无边战火中厮杀出来,自信到自负,并且也只相信自己。粮草这般重要?的事她必定是要?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才能安心的。
只是赵泽瑜也同样自信过了头,才会天真?到以为只凭着区区火药烟雾,由他自己牵制住阿若那就能让这一百人中的大?多数全身而退。
而现实?告诉他武功并非是万能的,就算是宗师,只论蛮力在万人大?军面?前也只能是饮恨收场的。
因为他的自大?,老大?死了,这一百人中的大?多数死了,而在行动?之前,他竟还信誓旦旦大?言不惭地说希望他们能够尽数安全回来。
在金吾卫久了,乘风的推断能力十分不错,几乎是立刻想明白了前因后果,道:“殿下,不是你的错。”
赵泽瑜道:“你看那边,他们的尸身永远留在了北燕军营中,死后都没法留在故土,连马革裹尸的机会都没有。”
“可便是葬在故土,又能如何呢?也不过是让生者有所留念罢了。殿下,我?们既然选择来到这里,便已然接受了自己随时有可能葬身沙场的可能。”
乘风面?对赵泽瑜单膝跪下:“殿下,大?帅,无论是您的侍卫乘风,还是定北军的乘风,都以能剑指北燕为荣,肝脑涂地,在所不辞。而我?相信每一个士兵都是这般想的,能将这北燕从大?启赶出,也不枉此生了。”
一双手几乎是有些?颤抖地将乘风扶起来,赵泽瑜轻轻道:“谢谢你,乘风。”
此后,赵泽瑜发?信往西北驻军与晋原驻军请求调兵,与北燕几度拉扯,最激烈之时,一城几乎能在一天之内被反复争夺数次。
朝中众人本以为赵泽瑾回朝,清洗过一众世家,将皇室权力稳固了许多的他发?现本来属于洛氏的定北军却被赵泽瑜染指后会心中不虞,只是事态的发?展却出乎他们的意?料。
赵泽瑾虽一开始表示安王资历不够,贸然同北燕对上恐怕会吃亏,恳请让定国公奔赴北疆,可在第一封捷报传来之后他便不再多言。
朝中人有人称此举十分聪明,若是在捷报传来后他仍然想让定国公重新掌兵,那么难免会招来皇帝的不悦与猜忌。
两个多月已过,在西北军与晋原的帮助下,大?启向北艰难地又向北挺进了三城,只剩下门户欣潼关仍在北燕手中。
但当初欣潼关修筑的防御工事乃是十分坚固的,当初北燕以十万对八千乃是靠着人数碾压才夺下此城的,而现在大?启也不过堪堪与北燕驻守兵力差不多,这欣潼关的防御工事反过来便成了阻碍大?启夺回它的阻碍。
而距离当初赵泽瑜提出的三月之期不过十日,朝中不免有人提起这军令状的事,却是直接被赵泽瑾当朝训斥了一番,称其乃是叛国之贼,竟因与安王的私怨便期望大?启战败,提前诅咒大?启夺不回欣潼关,并将其惩戒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