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佑之看着那盏四溢着暖黄色烛光的灯笼,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接住了那条细细的灯柄。
去年,就是在这个日子里,父母出门办事,把他留在家中。他各种撒娇吵闹,想要跟着一起去。
“佑儿听话,乖乖待在家中。两河镇的花灯制作精细,远近驰名,父亲给佑儿买一个最漂亮的带回来,行吗?”父亲当时摸着他的脑袋哄他,“佑儿想要一个什么灯?”
“我属蛇,要一个蛇灯,会吐信子的那种。”
他欣喜地等了一整夜,会吐信子的花灯没有回来,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两个人,也没有再回来。
一滴水珠落在了他的衣领上,韩佑之迅速地用衣袖抹去了。
虺螣将袁香儿一行让进屋子,不放心地频频伸头张望。
那个小小的少年坐在回廊的栏杆上,抱着双膝低头看着身边发着光的灯笼,温暖的灯光打在他的面孔在,让他看起来有些悲伤,又露出点回忆起往昔的笑容来。
“他是不是很伤心啊。”虺螣坐立不安,“阿佑平时很爱哭的,今天没有哭,反而更让我担心。”
“人类的成长总是会伴随着种种磨砺,你不必过于紧张。”袁香儿和她一起看着窗外的少年,“这个孩子看起来柔弱,实际上十分的强韧,你就放心吧。”
虺螣叹了口气,给他们各倒了一杯茶,“你上次说,又要出远门一段时间?”
“是的,这一次去漠北。我不在家的时候,还要劳烦阿螣时常去看看我师娘。”
“行啊,你就放心吧。你不在家,我常常去看她便是。”虺螣答应得很干脆,“如果有什么事,你也可以叫锦羽跑过来告诉我。”
从虺螣家中告辞,袁香儿带着两张怯病符,携带礼物,走到山脚,给娄太夫人和厌女拜年。
娄太夫人住的屋子是用山里现成的石头临时搭建的。
各种花岗岩,石英岩,甚至一些晶莹剔透的矿物原石,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整整齐齐累成了三四间小屋,外围用一种圆溜溜的彩色鹅软石堆砌成一圈的围墙,圈出了一个不小的庭院,整栋建筑在阳光下流转着浅浅的光泽,既有些粗矿,又带着几分神秘的美感。
院子打扫得很干净,有水井,石磨,鸡鸭窝棚,还搭着个秋千架,正中心堆着两个歪歪斜斜的雪人,手拉着手,插着红萝卜做的鼻子。
屋子里的家具用品倒是一应俱全,精细考究,塞得满满当当的。
“银色的这张请您佩戴在身上,黄色的这张烧了化水喝。还有这个是我师娘做的金桔冰糖,润肺宽气,对喉咙好。”袁香儿将自己带来的礼物,一一摆在桌上,问候娄太夫人,“您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
“你们能过来看看我,我就已经很开心了。”娄椿笑眯眯地说,“我什么也不缺,孩子们来了很多趟,把这里都快塞满了。阿厌有些瞎紧张,我不过咳嗽了两声,她就慌慌忙忙跑去找你。其实我觉得住在这里,空气也好,吃得也舒服,身体比往年冬天还硬朗了许多。”
院子里,厌女正在和乌圆一起玩袁香儿送来的花灯,狮子形状的花灯制作精美,绫绢蒙的灯身,周围绕着一圈细细的绒毛。伴随着花灯摇晃,狮子的首尾和四肢活灵活现地摆动起来,一双点着金漆的大眼睛,还会忽闪忽闪地眨着,十分的生动有趣。
厌女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蹲在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摇头摆尾的小狮子,每当乌圆想伸爪子碰一碰,她就飞快地出手狠狠将乌圆的小爪子拍掉。
只听得一院子都是乌圆不甘心地喵喵叫声。
“阿厌她虽然说自己是怨灵,但毕竟是孩子们的魂魄凝聚,对什么都好奇得很。我觉得她一点不像积怨而生,不过是那些女孩的寂寞,遗留在了世间,汇聚而成的生命。”娄椿眼角的皱纹眯在一起,“她实际上是一个好孩子,我现在只希望自己能多活个几年,能够多陪陪她。”
“山里灵气充足,食物健康,不似人间浑浊,您一定能长命百岁。”南河难得地开口说话。
“承你吉言,你们这也就要动身去漠北了吧?”
“行程就定在后日。”袁香儿道,“这一次的路程有些远,可能要去很长一段时间。沿途看一看各地的风光,再体验一下大漠的风情,回来说给您听。”
娄椿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一对少年少女,女孩自信而温和,像那冬日的暖阳,男孩冷傲而俊美,有如这雪山上最圣洁的雪峰,坐在一起令人赏心悦目。
“我年轻的时候,时常听旁人谬赞于我,但想想我在你这个年纪,其实还远不如你这般的大气洒脱,出门远行,不以烦难艰险为惧。那时候我的家里乱成一片,我表面上凶得很,谁都不怕,其实每天晚上躲在被子里偷偷哭鼻子。”娄春伸手给她们添了茶水,“我第一次看见你,就在想,这是谁家的女娃娃,能教得这般宽厚大气,真真是一点都不逊于男子。”
“大概是因为师父和师娘都太宠我了,有恃无恐,所以过得恣意了一些。”袁香儿也觉得自己比起上辈子,越过越幸福。
那一世在孤独和寂寞中长大,首先学会的是坚强和隐忍。而这一世在爱中长大,学会的是包容和爱身边的一切。
正月初七,宜出行,宜嫁娶,宜教六畜,忌出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