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沉默持续了很久。
池漾或许太久没有和人交谈,或者是太久没有和与他的世界有关联的人交谈,白日让他感觉疲惫,也让他褪去了一部分的癫狂,莫名留下深深的怨念想要倾诉。
“不……从见到他们的第一眼起就万劫不复了。”他自顾自地接上话题,“永远年轻不朽的生命,多么令人着迷……你会迷恋他们,想要成为他们,加入他们,而不是羡慕地守在一旁,看着自己的身体老去,腐朽成一滩淤泥。”
说到这里,他阴恻恻地笑起来。
“你也是一样吧……”
对方那喉咙里挤出的奇怪气音像是砂纸,磨在宁秋砚的耳膜上,听着特别难受。
“是不是见识过那样的世界,就再也没法甘于平凡了。”
宁秋砚记得见到关珩的第一眼是什么感觉,也记得第一次知道关珩身份时的心情。
可能会有迷恋,但没有羡慕,更从未想过要成为他们。
因为他明白物种上的天然差距,也明白对他有吸引力的只是关珩本身。
池漾说:“可惜我那时的目光太短浅,不知道世界上不仅只有他们,真正的不朽者其实遍布世界的各个角落。只要我肯付出,只要我有耐心,总会遇到一个合适的转化者,不至于落入今天这步田地。人不人,鬼不鬼……白天不能出现,夜晚竟然也不行。”
“更可怕的是……想死也死不了。”
想死也死不了。
是了,关珩也告诉过宁秋砚,他们是无法真正被杀死的。
“你不知道我尝试过多少种方式,凡是能想到的我都试过了。”
池漾喋喋不休。
“我宁愿死掉,也不想被血监会抓住……”
“在外面有曾经去过血监会的人,他们说,那些人会把你放进精钢铸造的铁笼里,把你沉入深海。
“那里是吸血鬼的牢笼,有成百上千个吸血鬼在那里沉没。那里将会是一片死寂,没有光线,只有骇人的深海生物在你身边游来游去。你动弹不了,也死不了,饥饿吞噬着你……你会在孤寂与死亡的折磨里度过百年、千年……直到永远,从没有人能从那里出来。”
一阵刺骨的风卷过,宁秋砚听得身体轻微地发颤。
“血监会从未停止追踪我,我只能逃。”池漾阴沉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关珩,全都是关珩造成的!他嘴巴里说着伪善的话,说什么慈悲慷慨,说什么敬重生命!实际上就是个充满控制欲的变态!如果他肯转化我、转化我们,我们还不至于阴阳相隔,我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他越说越愤怒,最后笑了起来,“终于啊……终于,这次我终于有了机会。他一定会用赦免来交换你,呵呵呵……”
宁秋砚抬起头。
黑暗中他的双眼是那么澄澈,带着畏惧与愤怒,也有许多不解。
池漾怨毒的诉说告一段落,宁秋砚却忽然从中抓到了一个重要讯息——对方需要他做保命的筹码,所以,在得到那个所谓的血监会赦免之前,对方无论怎么样都不会真的杀了他。
可是,接下来的走向会是什么呢?
陆千阙说过,关珩不会来,这一点并不让宁秋砚意外,他知道关珩本就打算在处理完渡岛的事情后沉睡。
那么,陆千阙是否已经有了别的安排?
宁秋砚不想停止思考,也一刻都没放弃寻找逃走的可能。
但这地方太狭窄了,他就算是扭一扭头,都能很快被绑架者捕捉动向,隧道行驶过的车辆也在极大程度上掩盖了他所能发出的任何声响。
十一月底的气温很低,宁秋砚身上还穿着医院的病号服,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很容易就会神志模糊。
不知又过去了多久,他再次被池漾踢醒了。
池漾拖着他走出狭窄的小空间里,他头晕眼花,看见了一辆停在隧道里的车,也看见倒在地上的,后脑勺流出血迹的中年男人。
池漾嗜杀成性,人类在他眼中蝼蚁不如。
或许,五十年的逃亡经历已经让他足够熟悉如何利用人类,任意获取他需要的资源。
这一次宁秋砚还是被塞进了后座,手脚依然被绑着,口不能言。
女孩走后没有司机能开车了,池漾不得不亲自发动车子,他心思缜密,担心宁秋砚逃跑,又怕宁秋砚被人发现,还特地将宁秋砚推倒,系上了后座安全带用以固定。
他们终于离开隧道,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满城灯火亮起,人们结束一天的工作,道路上都是通勤的车辆。池漾将车子开上了城市边缘的高架桥,直往人少、僻静的地方走。